《般若波羅蜜多心經》
(一)
「般若」稱之為大智慧,「波羅蜜」是到彼岸。這一個「多」字,從過去到現在有多種說法,一般而言,「多」亦是語助詞,讓語意圓滿,等於中國文字的「了」,表示已經圓滿了,加強前述功德的成就。亦有解釋「多」就是「定」,這二種解釋皆可。可以說是「了」、「圓滿」,也可以說是「定」,皆能使經題的意義更完整、更真實。
「心經」,「經」是通題,通一切經,故稱為「通」。「心」是別題,專指這一部經,就是「別」;在佛法來講,「心」就是心法,在這個地方就是指「般若波羅蜜多」。
「般若」有三種:文字般若、觀照般若、實相般若。實相般若,就是指我們這一念本具的心性。由文字般若,經過觀照,最後達到實相,就能夠到達彼岸。彼岸,是相對於此岸來說。煩惱,是此岸;達到菩提、涅槃,就是彼岸。凡夫眾生是此岸,解脫的聖者就是彼岸。要想達到這個境界,必須要透過文字般若、觀照般若,最後證到實相的境界,就能夠到達彼岸;到達彼岸,就能夠圓滿。圓滿什麼呢?圓滿我們本具的心性──菩提妙明真心。所以,這一部經主要是講實相。實相,就是指我們這一念心,又稱為佛性。
先了解經題,就知道這一部經,屬於大乘或是小乘?這部經是講般若,屬於大乘經。在佛法裡面,般若的意義甚深。六波羅蜜──布施、持戒、忍辱、精進、禪定,最後是般若波羅蜜,用這六種法門來轉識成智、超凡入聖,使眾生從此岸經過煩惱的中流,到達涅槃的彼岸。但是,前五度每一度都需要般若波羅蜜。
六度,是用來度我們心當中的六蔽、六種毛病。因為心當中有慳貪,所以必須修布施。慳貪就是我執,布施就是破除我執的一個法門。佛法當中,要破除兩種執著,一個是我執,一個是法執。破了我執,恐怕又執著這個法,產生了法執,所以還要有般若。
例如,布施是法,布施了以後,能夠增長福報、去除貪心,可是,布施波羅蜜這個法還在,心當中還是一個執著,執著布施為實有,稱為法執,所以,最後用般若波羅蜜來破除法執,連布施也不能執著。了達施者、受者、所施物三者本空,破除執著,稱為「三輪體空」。
明白了以後,就了解佛所說的八萬四千個法門,都是用來破除執著的。凡夫執我,所以佛說種種法門來破除我執;破除了我執以後,根機差的人,又執著法為實有,所以,佛又講般若來破除法執。
佛所說的般若經有八部──《大品般若經》裡面有十萬偈、《小品般若經》四千偈、《放光般若經》二萬五千偈、《勝天王般若經》二千五百偈、《光讚般若經》一萬八千偈、《文殊問般若經》六百偈、《道行般若經》八千偈、《金剛般若經》三百偈。
《心經》也屬於般若經。為什麼稱為「心經」?有兩種解釋,第一,「心」指本具的菩提妙明真心;第二,《心經》是綜合八部般若的心要、精髓,稱之為「心經」。
「般若」翻譯成中文,稱為「大智慧」。一般世間人也有智慧,但並不是大智慧。因此,為了區別,又可翻成淨智慧、妙智慧。
世間人的智慧不屬於淨智慧,不是清淨的智慧,而是染污、有漏的智慧。例如,發明電燈也是智慧,但這一種智慧不是大智慧,為什麼?它不是清淨的,而是有漏的。有漏,就是有漏洞、有毛病。電的作用能夠提升生活品質,相反地,電也可以用來毀滅世界、毀滅人類,所以,它不屬於淨智慧。
淨智慧,只有利而無害。這個智慧是什麼呢?就是返照自心、返照諸法皆空。返照自心,就能明白自心在什麼地方。所以,般若能夠使我們的心得到寧靜、使我們契悟本心,這樣所產生出來的智慧,與世間的智慧是不一樣的。
(二)
般若的解釋有很多種,每一個宗派的解釋都不同。天台宗以三種智慧來說明般若之智──一切智、道種智、一切種智。一切智,是指證到聲聞、緣覺,就能夠通達一切諸法總相及空相的般若智慧。菩薩斷界外塵沙惑,超越聲聞的境界,修如幻觀,成就如幻三昧,通達一切緣起,又不離開世間上的一切假有。
菩薩為了普度眾生,必須通達一切行門,如同醫生為人治病,由於病的原因很多,就必須學習種種處方來對治;菩薩為通達道種智,了知一切諸法別相,要學習一切法門。因為菩薩不離開假有,知一切法如夢幻泡影,知道什麼因、什麼緣,最後產生什麼結果,以種種道法教化眾生,這種藉假觀道化眾生的般若智,是第二種般若。
二乘修析空觀,觀一切法緣起性空,了達空性之理,這就是聲聞、緣覺之智。這種體悟偏空之智,即為「但空般若」。菩薩有大慈悲心,不離開世間法、不離開眾生;假使離開世間法、離開眾生,就不能度眾生、不能成就一切功德。但是,想要度眾生、想成就一切功德,就必須通達一切行門,所以,菩薩就要修假有,從空出假,不離世間,「宴坐水月道場,大作夢中佛事」,這就是菩薩藉由假有度化眾生的般若智。
佛有「一切種智」,能夠通達二乘、菩薩之智,乃至十法界一切性相,三智圓明。佛法有「性宗」與「相宗」,一般認為淨土宗多半是講相,禪宗多半是講性,把性和相分開了,這只是在表面上來看。其實,性相是不二的,了達性相不二,就是佛的智慧。十法界的每一個法界都是相融、相通的,性與相也是相通、相融,不是兩個。
以水為例,水是一個相,波浪也是一個相;水的性和波浪的性,皆是溼性,本來就是一個,不是兩個,這就是性相一如。再舉一個例子,男眾是相,女眾也是相,相與相雖然不同,但是性是一樣的,男眾的這一念心性與女眾這一念心性平等不二。眾生看到性是性、相是相,佛的智慧就通達性相是一如的。
不僅如此,事和理也是一個。眾生看起來,事是事、理是理,分成兩邊了;或者是從事到理,或者是從理顯事。以佛的智慧來看,事理就是一個,染淨也是一個。一般人認為娑婆世界是染、十方淨土是淨,穢土是穢土、淨土是淨土,地獄就是地獄、天堂就是天堂;以佛的智慧來看,穢土和淨土是一個,地獄和天堂也是不二。
一般人認為因是因、果是果,在佛看起來,因和果是一個,把因和果看成是一體的。眾生的境界,因就是因,修因才能證果,必須從因上去努力;在佛看起來,因地心即是果地覺。舉例來說,從台北到靈泉寺,靈泉寺是一種果,從台北出發是一種因。開始出發的這念心,和到達靈泉寺的這念心,是一個?還是兩個?悟了這念心,本來就是一個;假使沒有悟,開始出發是因,到達目的地是果,把它分成兩個了。
佛的智慧,就是因果一如,不但如此,通達十法界的一切道理,乃至洞徹一切性相、事理、染淨、因果……一切諸法不離當念,都在這一念心,這就是諸佛所證大覺圓滿之智。
從天台宗這三種方法來看,般若是有深有淺的,有文字般若、觀照般若,最後證到實相般若。聲聞、菩薩也有實相般若,佛也有實相般若,佛所證為最究竟的實相般若。這些般若智有層次的差別,分為一切智、道種智、一切種智,聲聞、菩薩、佛所體證的各有不同,假使眉毛、鬍子一把抓,就可能弄錯了方向。
所謂「一切智」,就是證到諸法空性之理。所以,聲聞、緣覺,入到偏空涅槃。一般人說菩提心和涅槃性,本來就是一個。聲聞、緣覺、菩薩、佛──諸聖人證悟的層次,只是方便的說法。雖然是方便,當中還是有次第,這些次第都必須了解。聲聞修析空觀成就了,能觀這念心和所思惟的空性之理相應,一下就入空定;斷了六根本煩惱,成就「一切智」,此為聲聞、緣覺之智。
菩薩除了修空觀,更修假觀。為什麼還要修假觀?為了普度眾生。因為要在眾生當中,才能度眾生,所以「不出三界、不入三界」,始終在三界當中來來往往,度化眾生。起了執著,就要墮落,所以菩薩修「如幻觀」,所謂「如幻三摩提,彈指超無學」,觀一切法如夢如幻、如泡如影,不執著假有亦不離假有,這樣所修出來的智慧,就稱為「道種智」。但是,觀一切諸法是空性、是假有;空是空、假是假,又分成了兩邊,所以再進一步契悟一切法當體即空即假,當體即是實相,這樣就稱為「一切種智」。
從這幾個方面來了解,就知道般若之智確確實實可以漏盡我們的煩惱、破除我們的執著。破除了執著,沒有煩惱,就沒有業障;沒有業障,就不受苦報。這一念心性就是大覺圓滿,稱為「到彼岸」。所以,用文字般若、觀照般若的方法,證到了實相般若,就到達了彼岸。
(三)
彼岸是相對於此岸來講,此岸是什麼呢?生死就是此岸,菩提、涅槃就是彼岸。希望從生死的此岸,到達菩提、涅槃彼岸,必須從文字般若開始,依教觀心──用返照的方法,返照自心,這就是觀照般若。以觀照般若漏盡自己的煩惱,度過煩惱的中流,煩惱沒有了,最後彼岸就現前了。為了讓大家了解,而說此岸、中流、彼岸,這些都還是一種方便。
要度過煩惱的中流,必須要用觀照般若斷除見思惑、塵沙惑、無明惑,方能成就。先破除見惑、思惑,這是中流;進一步,要破除塵沙惑,這也是中流;再進一步,用中道實相觀,破除最初一念無明,這還是屬於中流。所以,中流包含這三種過程、三種境界、三種層次。漏盡了這三種無明煩惱,才能真正到達菩提和涅槃的彼岸。
懺悔、誦經、持咒、早晚課誦……屬於文字上的般若。從文字上的般若,慢慢依教觀心,就屬於觀照般若。什麼叫返照?以參話頭為例,把這念心收回來,在話頭那裡問一句:「誰?」這就是返照。
再舉一個例子,看到一位女性,忽然打了妄想,產生了愛著、產生了執著,馬上發一個慚愧心。知道發慚愧心,這一念心就是返照。自己經常檢討、慚愧、改過,這就是返照觀心,這就是般若,把這個心收回來了。檢討、反省、觀照,功夫用得上了,煩惱漸漸稀薄,最後能觀之智和所觀之理相應,漏盡煩惱,這都屬於觀照般若。
或者是與理相應──與空性之理相應,就證到真空;返照的這一個智慧心,就契入了真空。或是返照假有,觀察我們這個世界如夢如幻、如泡如影,如《金剛經》所云:「凡所有相,皆是虛妄。」以上述例子來說,看到一位女性長得很苗條,心裡起了貪著,忽然想到:「凡所有相,皆是虛妄。」馬上就把當作實有的外境破掉了,這就是般若。眾生看到外面是實有的境界,所以才起貪愛。菩薩所修的般若,是觀一切如夢幻泡影,外面的境界都是假的,還貪什麼呢?
觀照如夢如幻、如泡如影,還有一個如夢如幻、如泡如影的存在,這是一個三昧境界,還沒有悟到真心、還沒有悟到實相,所以,最後這一念心不住在真空,也不住在假有,「當下即是,動念乖真」,惺惺寂寂、寂寂惺惺,這是什麼?這就是實相般若。簡單來說,實相,就是我們的本心本性。佛法有很多道理,都講得通。用文字般若、觀照般若的方法,契悟了實相般若,就到達彼岸了。
(四)
依據圓瑛法師的解釋,「多」即是「定」,亦有解釋「多」表般若波羅蜜已經修圓滿了、已經證到般若波羅蜜了、已經到達彼岸了,藉以加強語氣──用這一種方法,絕對可以到達彼岸──因為《心經》是綜合八部般若的心要,用般若波羅蜜多這個法,一定可以證到如來、證到菩提的大圓鏡智。
每一部經都是稱為「經」,這是通題、通稱,這一部經專門講這一個道理;其他諸經也都各有各的內涵,別別不同,這是別題。《心經》是專門講般若波羅蜜的道理,用文字般若、觀照般若,契悟實相,所以這一部經是屬於無上大乘經,為令眾生發大乘心所講的一部經。
按照一般的解釋來說,「經」有「貫、攝、常、法」四種含意。什麼是「貫穿」?佛所說的經,前後的道理相貫,事理也是相貫,事理不二,所以稱為貫通、貫穿。「攝持」,就是攝受上根、中根、下根的眾生。「恆常」,就是不變,無論過去、現在、未來,這個道理都是實實在在的,與世間上的其他道理不一樣。世間上許多道理不一定是真實的,舉個例子來講,科學上發明了一個定律,經過了一段時間,又被後來的人推翻了,就證明它不是一個真理,而是隨著因緣變化。「經」則是常,是不變的,無論過去、現在、未來,都是如此的。
法,為一切世間所尊重,所以「經」又稱為「契經」──上契諸佛之理,下契眾生有漏之機。經裡面的內容,必須是佛所說的,要契合佛理;雖然契合佛理,但是大眾都聽不懂,那麼這一部經就不契機。所以,經是契理又契機。理,就是佛所說的理;機,是眾生之機,有上根、中根、下根。所以,佛所說的種種法門,歸納起來稱為「經」,這些法門都是契理、契機的。這一部《心經》,也是契理又契機。
天台宗有七種立題──單三、複三、具足一。這部經是以什麼來立題?完全是以法,沒有講到人,也沒有譬喻,所以,《般若波羅蜜多心經》是單法立題。
我們明白了這一部經具有這些意義,如果進一步了解,「般若」是大智慧,為什麼不直接譯為「大智慧波羅蜜」?佛法的翻譯有幾種原則,一是音譯,一是義譯。音,就是梵音;義譯,就是不用這個音,而直接用中文的意思把它翻譯出來,所以依照義譯,應翻譯為「大智慧波羅蜜多心經」,但,為什麼不這樣翻譯,而翻成「般若波羅蜜多心經」呢?這是什麼道理呢?
佛經的翻譯有五個原則,稱為「五不翻」。有五種情形,就不要進行義譯,而是保留原來的梵音,即音譯。為什麼稱為「梵音」?因為印度人認為自己的祖先是從梵天降生下來的,稱為「梵裔」。梵裔,就是指他們的種族。他們的音聲、語言,就稱為「梵音」。般若,就屬於梵音。
所謂的「五不翻」,是指多含不翻、祕密不翻、尊重不翻、順古不翻、此方無不翻。
第一,多含不翻。假使某一句話或某一個詞,裡面含有很多的意義,把它翻譯成中文,無法完全包含這些意義,這樣的情形就不進行義譯。舉例來說,《楞嚴經》云:「十方婆伽梵,一路涅槃門。」「婆伽梵」,或作「薄伽梵」,意指如來的境界,但是不翻成如來佛、如來,因為「婆伽梵」具足六種意義:自在、熾盛、端嚴、名稱、吉祥、尊貴,「如來」一詞,無法包含這些意義,所以保持原來的音,而不翻譯成中文。因此,具足多種意義時,保留原來的梵音,這就是多含不翻。
第二,祕密不翻。例如密咒,翻出來毫無意義,但是假使能夠誦持這個咒,具足信心,就很有感應,這就是祕密不翻。
第三,尊重不翻。這裡所說的般若,就是屬於尊重不翻,還是保持原來的音。「般若」能令人生尊重之念。以「般若」和「大智慧」來看,這二種名稱比較起來,還是「般若」具有深義。所以,「般若」不翻譯為「大智慧」的原因,是因尊重。
第四,順古不翻。從過去到現在沿用這句話已經成了習慣,大家都這麼唸,假使翻成中文,反而不適當。例如,「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」意為「無上正等正覺」,二者比較起來,「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」更圓滿,並且從過去到現在都是這樣使用,這就是順古。
第五、此方無不翻。「此方無」就是我們現在這個世界沒有的,就不要翻,保持原來的音。以「閻浮提」一詞為例,一般人看不到閻浮提,所以乾脆不翻。又如,佛經裡面提到的「菴摩羅果」,這是在印度的稱呼,但究竟什麼是「菴摩羅果」?因為此方無此果,故用原名而不翻。依據這五種原則,這部經也是屬於五不翻之一,即尊重不翻,因此保持原來的名稱,稱為《般若波羅蜜多心經》。
(五)
《般若波羅蜜多心經》在七種立題當中,屬於「單法立題」。現在開始講正文。「觀自在菩薩,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,照見五蘊皆空,度一切苦厄。」這段經文屬於正宗分。
這一段是告訴我們修行的法門,要怎麼樣去用功;用功到功夫相應了,就能度一切苦厄,無論是生苦、老苦、病苦、死苦……一切諸苦,統統都能得到解脫。如經題所說,用大智慧、用般若的方法,照見五蘊皆空,達到實相般若。
這個法門是觀照法門,觀照、返照五蘊皆空。五蘊都是空相,但還不是實相;照見五蘊皆空,就能夠離苦。凡夫因為執著一切為實有,就有我執、法執。有我執,執著五蘊假合為實有,一切煩惱障從我執起,就有生、老、病、死苦;有法執,不明瞭諸法因緣而生,一切所知障從法執起,而無法自在。所以,這一段是告訴我們修行的方法。
每一個法門的宣說流布,總是有一個緣起、總是有一個地點。《心經》是世尊在靈鷲山中,入甚深光明大定,宣說正法三昧。這時,舍利弗尊者觀察因緣當發起眾,詢問觀世音菩薩,若有人欲修學甚深般若法門,當如何修學?於是觀世音菩薩乘佛威力,因舍利弗尊者的緣起而說此般若觀照的法門,令眾生離苦得樂。
「觀自在菩薩」,這是觀世音菩薩的一個名號。菩薩的名字很多,如:地藏王菩薩、普賢菩薩、文殊菩薩……有無量無邊的菩薩。觀自在菩薩就是觀世音菩薩,有些人不了解,看到觀世音菩薩有時候是男相、有時候是女相,究竟是男相還是女相?觀世音菩薩也是男相、也是女相,也不是男相、也不是女相。這是什麼道理呢?《楞嚴經》裡面講得很清楚,觀世音菩薩用耳根圓通的法門,「反聞聞自性,性成無上道」,已經成就無上正等正覺;成就了佛果之後,因大慈悲心的關係,所以成就三十二應身的菩薩法門,以三十二應身來度化眾生。所以,這個地方觀世音菩薩是現菩薩身來輔佐釋迦牟尼佛弘揚佛法。
「觀自在菩薩」,「觀」,是一個修行的法門,如:觀照、觀相、觀想……完全是指我們這一念智慧、這一念覺照心。由於觀行功夫得力,所以能夠得到自在。
「自在」,有因上自在、有果上自在,有事上自在、有理上自在;因果同時也能得自在,事理一如也能得自在。由於自在,所以成就菩薩的道行、成就菩薩的果位。
「菩薩」,全稱為「菩提薩埵」。「菩提」是覺悟之意,「薩埵」就是有情,覺悟的有情、大道心眾生。自己能覺悟,又能覺悟大眾,最後,自覺、覺他,統統到達圓滿的境界,達到最究竟覺、無上正等正覺。觀世音菩薩早已成就無上正等正覺的果位,現菩薩身倒駕慈航,稱為觀世音菩薩,或是觀自在菩薩,或簡稱為觀世音。
我們進一步了解,菩薩的位階很多,賢位菩薩、地上菩薩、等覺菩薩……都屬於菩薩位,都通稱為菩薩。地上菩薩證到了法身,悟到了真空妙有,悟到這一念心性,稱為法身大士、法身菩薩。又如,觀音菩薩亦可稱為觀音大士。
想要修菩薩行、想要修六波羅蜜,這是初發意、初發心的菩薩。發心菩薩現在還沒有菩薩的功夫、沒有菩薩的智慧、沒有菩薩的功德。我們稱他人為某某菩薩,是一種尊稱。因為他發了菩薩心,修六波羅蜜,就是發心菩薩,屬於發心位。由於發心,開始慢慢地修戒、修定、修慧,修六波羅蜜……仍然屬於凡夫位,所以稱為凡位菩薩。
「觀自在」是從因上得名。在因地的修行上,以觀行的方法,使心得到自在,使身也得到自在。眾生就是不得自在,為什麼不得自在?由於我執,執著我們這個身體為實有,乃至於看到外面的種種境界──色、聲、香、味、觸,認為都是實實在在的。心當中充滿了貪、瞋、癡、慢、疑、邪見,有種種的煩惱,就屬於眾生境界,就不得自在。
以貪財為例,看到錢財起了貪心,假使得不到,就拚命用種種不正當的方法占為己有,小則當小偷,大則當強盜,甚至於謀財害命。六根貪著外在的六塵境界,眼睛看到好的東西,一定要去看;不看,心當中就放不下,這就是不得自在。耳朵聽到外面的聲音,就想要瞄一下。如果聽到好的,心裡充滿了愉悅;聽到不好的聲音,心裡就起煩惱。無論是愉快或煩惱,都是不得自在。鼻根也是如此,聞到香味,心裡就歡喜;聞到臭味,就起煩惱。仍然不得自在。舌根也是一樣,看到好吃的,心裡面很高興,拚命地吃,吃到肚子出問題了,就不得自在;相反地,吃到不好吃的東西,心起厭惡、心起煩惱,吃這一頓飯,心都在煩惱當中,也不得自在。
身根也是如此,對於外在的冷暖,乃至於種種的觸受、感覺,都讓人不得自在。例如,天氣很冷,讓人冷得發抖,心裡面一定很難過、很討厭;反之,風和日麗,陽光普照,感覺心情很開朗。討厭的這一個心、開朗的這一個心起了貪著,都不得自在。我們的意根,想過去、想現在、想未來,要它不要想,心裡面就很難過,心裡面就感覺無聊,乃至於這一些境界都沒有了,就打瞌睡了,這個意根也得不到自在。
所以,「觀自在」,觀照般若的功夫成就了,如《金剛經》所說:「應無所住,而生其心。」眼見色,知道是好的、知道是壞的,只是一個知,心不隨外面的色塵所轉,就得自在,這才是真正的自在。耳根聽到別人讚歎我,心當中知道,不因此而歡喜;聽到不好的聲音或他人的毀謗,知道是毀謗,也不起煩惱,這念心始終存在,清清楚楚,了了分明,這就是自在。這是在因中修行的自在,必須這樣去修,才能得到觀自在菩薩這一種菩薩果位。
這念心能夠作主,就能自在;心不能作主,就得不到自在。明白這個道理了,就在六根上去修行。第一個,要起觀照、要起覺照;假使失去了觀照、失去了覺照,就沒有辦法掌控六根。眼根不隨境轉,眼根就得自在。耳、鼻、舌、身、意……依此類推,統統達到這一個境界了,六根就清淨了。六根清淨是初步,還要繼續用功,由六根清淨,最後達到六根歸一、六根互用,這又進一步了。悟了以後,也是這樣修;沒有悟,還是這樣修。這就是真修,這是心當中從觀照般若上得自在。
再舉一個例子,無論是男眾看到女眾,或是女眾看到男眾,心當中忽然起了欲愛、起了色愛,馬上用觀照的方法:「我為什麼愛他?『凡所有相,皆是虛妄』!」這就是般若,起了這一念心,就是般若智慧。
凡夫眾生不知道這個相是一個虛妄的假相,所以才起貪愛。女眾看到男眾孔武有力,走路虎虎生風,身相也很莊嚴,做事情也有擔當、乾淨俐落,又很有學識,就產生愛著了。產生了愛著,還不知道這是假的,沒有產生般若智慧,沒有起覺照這一念心。如果當下這念心看到外面的境界,只要起這第一念,馬上第二念就覺察:「我又在打妄想了!為什麼看到這個境界起了貪愛呢?因為執著為實有,其實這都是虛妄的。四大五蘊都是空相,人命無常,一切都在變化。今天看到他孔武有力,一生了病,動都不能動……」這樣去分析,就是「觀」。
如果再進一步分析「九孔流不淨」,人有九個地方都是不淨的,這又是觀照。由於觀照功夫得力,這個心平下來了、靜下來了、定下來了,心就得自在。六根跑到外面攀緣,馬上知道了,就照它一下:「誰在打妄想?誰在起貪心?」用我們這一念覺照心來收攝六根,就是這麼簡單。雖然是簡單,還是要下功夫,要慢慢練習。
這就是從因上去努力,要時時刻刻內照,把能看這個心收回來,要反觀、反聞,這就是「觀自在」。唯識上講:「剎那率爾心,墮境第一念。」就是告訴我們,這個心要時時刻刻保持正念,如《金剛經》所說的「無住生心」,這就是道、就是實相。這念心守不住,馬上就落入塵勞境界;落入了塵勞境界,自己還是不知道。假使我們有了功夫,就能馬上知道:「凡所有相皆是虛妄,現在在貪什麼?」這一念「剎那率爾心」,非常地微細。
(七)
一般人起了貪愛,自己還不知道。起了貪愛了,繼續在這裡打妄想,還是不自覺。想久了以後,心當中就放不下,叫它不想,已經是不可能的事情,這個種子已經根深柢固了。從第一念、第二念、第三念……產生了我執、產生了執著,對方的影子已經落到八識田中,把清淨心遮覆了、染污了。這時候,自己還不曉得心裡出了毛病,還在想:「我和他可能是前世有緣,一見面就這麼投緣!」自己不知道是妄想,還自以為彼此投緣。所謂「日有所思,夜有所夢」,晚上夢到對方,還是不知道這個夢是一個虛妄的境界,把夢中的境界當作實有:「奇怪!是不是我們前世有夫妻的關係?既然是夫妻的關係,那就是有緣,今生乾脆把這個緣了了,才好修道;如果這個緣不了,可能沒辦法修道。」愈想,離本心就愈遠,退失菩提心了、就墮落了,這些都不得自在。
以禪宗來說,修行就是在牧牛,不能讓牛去吃草。「草」,比喻外在的六塵境界;只要心一攀緣,馬上照它一下,把牛鼻子拉一拉,這就是「觀照」。在這裡用功,達到「八風吹不動」的境界了,心就得自在了。相反地,假使「稱、譏、毀、譽、利、衰、苦、樂」八種境界現前,自己失去了觀照的功夫,失去了般若返照、這一種智慧,自己就退失了菩提心、就不得自在。
一般人不了解這些道理,拚命向外去追求。追求得愈多,似乎顯得愈有本事,這是不是顛倒?我們現在用觀照的功夫,只要心一動,就知道心當中就有一個賊人在偷我們的功德法財了。經常這樣起觀行、起覺照,不隨境轉,就是用功。
這裡所說的「觀」,不是用眼睛往外面看,而是在因地上修行,時時刻刻覺察,知道煩惱;進而覺照,照破煩惱。這一念心很平靜、很安詳,心不攀緣、意不顛倒,這樣就是「禪悅為食,法喜充滿」,就得少許自在。
進一步,依照這個方法繼續用功,功夫用深了,不但打坐能夠得到自在;不打坐時,六根對外面的境界,也能得到自在。不但是坐到一支好香,支支都是好香,支支都能得到自在。不但靜中能得自在,任何時間、任何空間,都能得自在;白天能得自在,晚上這個心還是能夠得自在,這就是能作主、證真之人,就稱為「真人」。
這一切都要經過返照、覺照。由於覺照的功夫得力,慢慢破除我執,證到我空,成就聲聞的果位,就能得自在。再進一步破除法執,證到法空,成就菩薩果位,更進一步得自在。所以,自在有深、有淺。這是在因上修行,最低限度要這樣修。
觀自在菩薩不但是能夠成就自在,而且在果位上也能得自在。果位上如何得自在?菩薩「一得三業淨」,身、口、意三業清淨,這是不是自在?「二得一百八句圓」,能講一百零八句圓通自在的法;「三得三種意生身,出入自在定」,這就是果位上得自在了。凡是菩薩,都有這一種功夫。
在這個地方,觀世音菩薩就是用這一種觀照的方法,依第六意識起修,將第六意識轉成妙觀察智,而得自在。在《楞嚴經》裡面,不是用觀照,而是用耳根反聞,《心經》裡是以覺觀、觀照,成就觀世音菩薩的果位。
菩薩聞聲救苦、隨緣應化,有大化、小化、隨類化。觀世音菩薩有三十二應身,其實菩薩、如來化身千百億,這是果位上的境界,要想得到果位上的境界,必須要從因當中去努力。所以,因上得自在,果也得自在,功夫還是有深、有淺。
無礙,就能得自在。無礙,分為理無礙、事無礙。什麼是「事無礙」?例如,佛經裡面提到「遠近無礙」,凡夫眾生看到遠就是遠、近就是近,不能得自在;房子外面的東西看都看不到,就不能得自在。有大與小,就不能得自在;我們只能在廣大的空間裡面活動,如果在很小的空間,就不能得自在。所以,要達到無礙的境界,才是真正得到自在。
很多人把「自在」的意義解釋錯誤了,社會上有些人提倡「自在禪」,認為人要得自在,要活在當下,要吃就吃、要喝就喝、要玩就玩、要看就看……吃了以後就算了、喝了以後就了了,這是自在嗎?這個不是自在,是放縱第六意識。放縱第六意識,造作惡業,將來隨業流轉,哪裡還能得自在呢?不但害了自己,也害了別人。現在得不到自在,未來更不可能得到自在。
要想得自在,就要從因當中去努力,要學觀世音菩薩,六根保持平靜、保持寧靜,這是第一步。第二步,還要「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」,這是更進一步了,功夫有深淺了。以打坐為例,你在打坐,別人也在打坐,表面上看起來沒有什麼差別,但是你坐在這個地方,打妄想、打瞌睡,心安不下來;人家打坐的功夫已經很深了,功夫純熟了,沒有妄想、沒有瞌睡,惺惺寂寂、寂寂惺惺,這一念心與實相相應。你現在才知道惺惺寂寂,人家早就體悟惺惺寂寂了,所以這個功夫就有很大的出入。
「行」就是觀行,有身行、口行、觀行,其中以觀行為根本。前面是講般若波羅蜜,就是依教觀心,依文字般若起觀照般若。「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」,不只是在文字上了解,進一步要依教來觀心,依著這個教法來返照自心。
「行深」,波羅蜜也有深淺,聲聞、緣覺是但空般若,比一般剛剛開始修行的那一種觀照般若更深;菩薩是由空出假,化導眾生之智的般若,此般若之智比聲聞還要深;佛三智圓明,契入中道實相,就更深了。一般人只是唸「般若波羅蜜多」,只是口誦而沒有起觀,所以,不但口誦,還要作觀行。
密宗口唸密咒、心作密觀、手結密印,這就是起觀。我們現在也是一樣的,不但要了解文字,還要觀。什麼是「觀」?「觀」,就是覺觀境界。無論什麼宗派都是一樣的,講到這個地方,都要內照。內照,就是把這個心收回來,起覺照。心當中起了煩惱,把它照破,就稱為內照。參話頭,在話頭那裡安住,也稱為內照。念佛,把這念心靠在佛號上,也是內照。修中道實相觀,時時刻刻安住正念,使這念心不想過去、不想現在、不想未來,清清楚楚,了了分明,處處作主,這就是內照。
現在只是一個開始,還要「深」,時時刻刻這念心都現前,動也如是,靜也如是;白天如是,晚上也如是。一坐下來,一念不生,這就是「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」。
(八)
「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」,是用什麼方法?這個地方是「照見五蘊皆空」。這一種般若是「照」,是一種契入、入門的方法,用覺悟的心,覺察、思惟,這就是聞思修,所以,這個觀照也是一個方便。照,有能照、有所照──能照之心、所照之理。修行要知道這些道理,不但要知道,而且要去實習、要去練習。
能照之心,起覺照;所照之理,即「五蘊皆空」。眾生執著色、受、想、行、識五蘊為實有,所以,身體有一點病了就熬不住。因為病是依靠在五蘊當中,所以就感覺很苦惱。假使我們把色法照空了,地、水、火、風都是虛妄不實的,那麼病安在何處?就無從立足了!
如果病立足於地大,地大歸地大,與我有什麼關係?假使在水大上出了問題,水大歸水,與我也沒有關係。所以,靜坐的時候或是身體有了病痛,就要思惟:「我感覺痛,哪一個是我?」心當中起了煩惱,思惟:「誰在起煩惱?」一個一個地破除,這就是般若。
佛陀對於迷色重的人,開地、水、火、風四大皆空的法門。什麼是色?就是色相。認為自己或他人的四肢五官長得很端正、很秀麗,貪著一個莊嚴相,這就是迷色。迷了以後,經常貪著,照照鏡子、化化妝,這就是執著假相。世間上的人一天到晚都在假相上面討生活,要梳頭、燙髮、染髮,要噴香水……浪費了很多錢財、時間及精神,始終在假相上下功夫。
所以,我們要把它觀空,就要觀照。照,一個是返照,一個是析空。假使不能返照,用分析的方法也可以。過去執著為實有,現在一樣一樣地剖析,一切都不是實在的,男相、女相都是虛妄的,怎麼知道它是虛妄的?「這個身體哪一個是我自己?」「我為什麼要貪著?」……要徹頭徹尾、百分之百地剖析一番,依根解結,否則我們的執著、心結,始終存在。
究竟哪一個是我?我的頭髮很好嗎?頭髮會變灰、變白,到最後脫落了,頭髮好不好?不好!幾天不洗頭髮,裡面又髒又臭……這樣子慢慢去分析。佛說人的頭髮是所有毛髮中最不好的,冬天不生暖,夏天不收汗──冬天是涼性,不會生暖,在頭上沒有暖氣,所以不適合;夏天不吸汗,頭髮出了汗,統統從頭上滴下來。所以,沒有人把人的頭髮拿來織毛衣、織帽子,頭髮是毫無作用的。
現代女性流行染髮,把頭髮染成各種顏色,認為這是美觀,卻不知道染多了以後會中毒,到最後頭髮統統掉光了。過去執著這些為實有,現在了解了這些道理,這麼一分析,就知道愛這個頭髮沒有一點用處,青、黃、赤、白……都是虛妄的,就不會貪愛頭髮了。
身體哪一些屬於地大?頭髮、皮膚、指甲、骨頭……所有一切固體,都屬於地大。既然是地大,就歸於地。「歸」,就是還原之意。因為外面有地、水、火、風,身體也有地、水、火、風,把身體一樣一樣地分析,歸還四大,就與我們毫無關係了。
身上的淚水、口水、小便、血液、痰液、精液……這些歸於水大。歸於水大之後,自然就不會貪著了。人的精液是很臭的東西,人即將投胎時,神識一念不覺,入到女性的陰道裡面,受精子和卵子的包圍,慢慢轉化成地、水、火、風,就成了型,所以人的身體是很髒的。我們的身體是精子和卵子組合而成的,你看髒不髒?這麼一想,身體實在是很髒、很臭。
身體的固體,屬於地大,地大就歸地;身上的水份,屬於水大,水大就歸水;出入息、一切動作,屬於風大,風大就歸風;身上的暖氣就是熱量,屬於火大,火大就歸火。歸,就是歸還原處。這樣一來,我們的身體到哪裡去了?就空掉了。既然空掉了,哪裡還有什麼病?哪裡還有什麼不舒服、放不下的?
所謂「迷色」,一個是迷內色,一個是迷外色。迷內色,就是迷惑於這個身體,貪著身體,貪著男相、貪著女相。什麼是迷外色?例如,一般人要去爬山,要到各處去觀光、去看風景,這就是迷外色。看到庭園裡的花草長得很茂盛、花開得很鮮豔,天天都要去看一看花、天天都要去欣賞一下樹木;不去看,心當中就放不下、心當中就很難過,這就是已經迷了外色。無論是看到外面的風光很好,看美麗的庭園、看歌仔戲、看唱歌、看跳舞……都是迷外色,自己的心作不了主,把外面的境界當作實有。對於內四大的色身、外四大的色塵境界,都心生迷惑、顛倒。
現在我們「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」,不但內色不迷,外色也不迷。「照見」,就是用分析的方法,分析我的色身屬於地、水、火、風四大假合,沒有一個我的存在。如果迷外色,也可以用四大假合來分析,分析外色也是四大空。
例如,貪著外面的一棵樹,葉子長得很茂密,又開花、又結果子,就是迷外色。迷了外色,起了貪愛、執著,這是煩惱,是心當中的一層障礙。因此,用同樣的方法,進一步觀外色空,這棵樹、這個花草,也是地、水、火、風四大假合的,本來就是一個虛妄的境界,為什麼貪愛它呢?樹的皮、花、葉、根、枝幹,都屬於地大,地大就歸地;樹裡面有水份,水份就歸水大;樹也有熱量,能摩擦生火,屬於火大,火大就歸火;樹裡面有空氣、還有呼吸系統,早上吐氧氣,晚上吐二氧化碳,屬於風大,風大就歸風。所以,樹也是虛妄的,是地、水、火、風四大假合。
眾生迷惑,把身體的「色」和「相」當作實有,產生了我執、我所。有了我執,就有我所,就成了眾生顛倒,是第一重迷。所以,我們現在用般若的方法來剖析我執。坐在這裡,安禪靜慮。安禪,就是把身體調好,調身、調心。姿勢要正確,身體調好了,呼吸調好了;接著要調心,沒有妄想、沒有顛倒,心要專注地思惟這一個道理,這就是調心。假使不知道調心,思惟的時候,心又跑到其他地方去了、又想到別的事情了,就不容易修成功了。
(九)
所以「照見五蘊皆空」,首先,照見色蘊皆空。色,就是地大、水大、火大、風大,四大假合。內四大空、外四大空,經常這樣思惟、返照,一遍、二遍、三遍……十而百、百而千,要重慮緣真。什麼是「重慮」?因為我們的執著太深,過去幾十年、乃至於無量劫來的執著不容易破掉,除非智慧、定力特別深厚。什麼是智慧特別深厚?這念心一起照,完全沒有妄想、完全沒有顛倒,只有當下這念心,就會產生無比的力量。
假使這念心當中有夾雜、有間斷,根本產生不出力量。觀想、觀想……又打瞌睡了;思惟、思惟……又打妄想了,心當中又不耐煩了。「唉呀!腰痠背痛,休息一下再說。」這就不是「行深般若波羅蜜」,根本還沒有進入軌道、還沒有入門,還在門外徘徊。所以,藉由思惟,與這個理相應了,才是入了門。什麼叫作相應?一思惟色法是地大、水大、火大、風大四大假合,是空,這麼一想,這個境界馬上就會現前,這就是相應了。
不但理馬上現前,這一念一提、一照,馬上就入定了,這就是「行深」。如果再深,這一入定,沒有時間、空間,所謂「山中無甲子,寒盡不知年」,自己感覺是很短的時間,實際上已經過了好幾天,甚至好幾十年、幾百年、幾千年,這就是甚深般若波羅蜜了。
這裡所說的「照」,是用思惟的方法,也可稱為觀想、思惟、照破。用這個方法慢慢分析,照見四大皆空──內四大空、外四大空,就破了我執。破我執,只屬於色蘊。什麼是「蘊」?「蘊」,就是覆蓋之意。我們這念心如同太陽一樣,無論白天、晚上,始終都是存在的。那麼,為什麼看不到太陽?看不到太陽,不能認為太陽不存在,只是被雲遮住了。現在把雲照破,就能看到太陽。「色蘊」,就是地、水、火、風,把這個雲照破了,心就得解脫。其次,是受蘊、想蘊、行蘊、識蘊,這些屬於心法。
人不外乎是色、心二法組合而成。迷色重的人,佛就講四大皆空;迷心重的人,就講受、想、行、識皆空。檢視看看,自己是不是知道受、想、行、識是空?不知道。為什麼不知道?因為人從過去到現在,始終貪著種種感受,不知道感受是虛妄的。不但貪著,而且還進一步不斷地提升。譬如,我們現在吃的東西,調味愈來愈精緻。味道本來是虛妄的,為什麼還要去調味呢?因為現在的人專門講究味道、講究口感,酸、甜、苦、辣……什麼都吃。不但不覺得酸甜苦辣是虛妄的,而且愈來愈講究、愈精緻,這就是愈來愈迷。
凡夫眾生始終是活在虛妄的色、受、想、行、識當中,把它當作實實在在的,心就顛倒了,就迷失掉了。起了貪心、瞋心、癡心、慢心、疑心,成了心結、成了煩惱,由這個結,慢慢成了垢。所以,現在要解結、要除垢。佛說八萬四千個法門,都是用來解結除垢的。明白這個道理,就找到一條路了。
道不是修出來的,如果我們把道修出來,這個道就不是真道,而是方便。所謂「方便」,就是暫時讓我們安心而已,是有所得的。真實的道是無所得,為什麼無所得?因為道是本具的,得個什麼呢?師父說法、大眾聽法這念心,不是修來的,是本自具足,一切現成。只因我們迷色、迷心,所以這一個清淨心、這一念真空妙有心、這一念實相的心,就不現前。我們照見了五蘊皆空,把執著破掉,道自然就現前了。
我們心當中有貪、瞋、癡、慢、疑、邪見,這些塵垢不是馬上就能夠解脫得了的,所以佛經裡面講,一個是見惑、一個是思惑。見惑容易破除,思惑就不容易。我們現在所說的屬於思惑──對色、聲、香、味、觸五塵,起貪、瞋、癡、慢,乃至我執、我所,這些習氣、煩惱不容易斷除,所以要拉長時間薰習、觀照,要細水長流。
《心經》二百六十個字,其中用功的法門,就是一個「照」字。掌握了這個原則,就了解《心經》裡面的功夫就是一個觀照、就是一個「照」字。照什麼呢?「照見五蘊皆空」。什麼是「見」?因為眾生看不見身體是地大、水大、火大、風大組成的,不見心是受、想、行、識,不知道是空性,所以,現在用般若的方法,讓自己看見。所謂「見」,就是契悟。了悟色蘊是空,受蘊、想蘊、行蘊、識蘊都是空。
知道受、想、行、識是空,再進一步分析,佛經裡面講:「受如水泡,想如陽燄,行如芭蕉,識如幻境」,證明受、想、行、識都是虛妄的,沒有一個是實在的。然而,眾生就是貪著受、想、行、識所產生出來的幻覺。產生了這一種幻覺,起了貪愛,心當中生了煩惱,就稱之為成垢、成結。然後,再依眼、耳、鼻、舌、身,意,對外面的色、聲、香、味、觸、法,產生了識塵境界。這個識塵無論是善、是惡,都是一個夢、都是一個水泡。所謂「根、塵、識」,六根對六塵,當中產生六識,就成十八界。十八界,就屬於眾生境界。這個眾生境界現前了,就要去受報,一定是如此的。
要想脫離十八界、出離十八界,怎麼樣出離呢?不是用移民的方法,如從台灣移民到美國。現在有的人認為娑婆世界很苦,想往生淨土、想移民到極樂世界。究竟怎麼樣才能移民呢?就要「照見五蘊皆空」,這樣馬上就能離開五濁惡世。離開了煩惱、離開了無明,當下就是淨土。離開了無明、煩惱,當下就證到菩提、涅槃,這就是真正在五濁惡世中辦理了移民,一切還是要靠自己。所以,這個法門是最殊勝的一個法門,要想超凡入聖、要想了生脫死,必須這樣修,就是一個「照」字。
我們明白了色蘊是空,在理上是沒有問題,但在事相上還是有問題,怎麼辦呢?就是要經常薰修,沒有別的。一坐下來,就修這一個法門;六根接觸外面六塵,馬上起照。照什麼呢?「凡所有相,皆是虛妄」,照見色、聲、香、味、觸都是虛妄的,這就是禪宗祖師所說的「觸物起照」。所以,禪宗法門就是般若法門。
所謂「觸物起照」,「物」包括外在境界與色身四大。「觸物」,就是六根一接觸外面的六塵境界,一碰上,馬上就知道。知道什麼呢?知道自己起了貪愛,馬上起照:「這是色!色就是虛妄的。《金剛經》講:『凡所有相,皆是虛妄。』當體即空!」你起了這麼一念心,這就是覺照、這就是般若。既然外面是虛妄、是空,能照這個心就得解脫。所以,「觸物起照」,這就是功夫。
(十)
《心經》告訴我們「照見五蘊皆空」的道理,日常生活中六根接觸六塵,必須觸物起「照」,這是觀照的功夫;照見色、聲、香、味、觸都是虛妄的,如《金剛經》所云:「凡所有相,皆是虛妄」。「見」,就是契悟,了悟色蘊、受蘊、想蘊、行蘊、識蘊五蘊皆空。用這一個觀照的功夫,就能遠離無明、煩惱,就能真正地離開五濁惡世。
色蘊,包含了男相、女相,美相、醜相……一切色法。色蘊既然是虛妄的,還心生貪愛,就是顛倒、就是迷糊。這個道理要經過思惟,確確實實地剖析一番,時時刻刻都要有這種覺照。
過去科技不發達,有修證的人才能契悟佛法;現代科技發達,用科技、醫學的方法,更能證明佛法的真實性。一般人把男女相當作實在的,所以起貪心,產生執著,想要占有,其實男女相都是虛妄的。例如,現在有些人想要變性,到醫院動手術,就可以男變成女、女變成男。如果男相是真實的,就絕對不能變成女性;假使女相是真實的,就絕對不能變成男性。由於相是虛妄的,所以能夠變。因此,《金剛經》云:「凡所有相,皆是虛妄。」
再舉一個例子,我們看到一潭水,這個水,是實在的嗎?水也是虛妄的。怎麼說呢?科學家經過分析,水是氫和氧兩個元素結合起來的,假使把氫和氧兩個元素分開,哪裡還有水?所以,水是空性的。進一步,氫和氧是真的嗎?還是虛妄的?
水遇到了高熱,變成氣冉冉上升,水就不存在了。氣體也不是實在的,它會變化。遇到高空的冷空氣,氣就變成了雲。下降變成雨水,這時又變成水,歸還原點了。假使遇到更低的溫度,就變成了雪,乃至於凍成冰,成了冰雹。冰雹遇到熱,又變成了水。這樣去思惟,所有相都是虛妄的,對於外在的東西就不會起貪愛、不會起執著,這是般若的智慧。
佛經裡講得更清楚,人看到水是水;餓鬼看到水,變成了膿、血;天人看到水,成了琉璃;修羅看到水,成了刀劍;龍看到水,變成了宮殿;魚看這個水,就變成了空氣。我們的心意識是業識,外面的境界則是一種業感,由這業感顯現出來的業相,所以,業相也是虛妄的,哪一個是實實在在的?真正是一切法空。體悟到法空,就屬於菩薩的智慧。
《金剛經》云:「凡所有相,皆是虛妄。」五蘊也是虛妄的。我們明白色蘊是虛妄的,再也不會貪著色相,不會貪著這個假的東西。受蘊,有苦受、樂受、不苦不樂受。
受,就是一種感受。我們吃了一道菜,口感很舒服,這就是樂受;覺得不好吃,這就是苦受;第三是中庸受,又稱之為不苦不樂受、捨受,吃了這一道菜,感覺也不好、也不壞,吃飽就好了,這就是中庸受。
那麼,怎麼知道受是空?我們要詳細地領悟一番,才會知道苦受、樂受、捨受都是虛妄不實的。舉例來說,每個人對於感受的認定都不一樣,四川、湖南、湖北一帶的人,喜歡吃鹹的、辣的,認為這是最好吃的。但是,其他地方的人吃了辣的、鹹的,反而感覺很痛苦。我們想一想,究竟辣的、鹹的,是苦還是樂?是好吃還是不好吃?
有的人喜歡吃臭豆腐,覺得臭豆腐很香;有的人一聞到臭豆腐的味道,頭都發昏了。究竟臭豆腐好吃?還是不好吃?有的人喜歡抽菸,一抽菸,馬上精神百倍;但是有的人一聞到菸味,頭就發昏。究竟這個菸能提神?還是讓人頭昏腦脹?有的人喜歡喝酒,喝了酒,快樂如神仙;有的人一聞到酒的味道,頭就發昏。有很多人喜歡吃苦的,認為苦瓜、苦茶很好吃,假使桌上沒有苦瓜,就覺得這一頓飯不夠味道。巴西一帶的人喜歡吃酸的,假使這一桌菜再好吃,但若沒有酸的,就覺得不夠味道。
假使酸的、苦的、辣的、臭的、甜的……種種味道是真正好吃的,每個人的認定應該都一樣才對,為什麼有的人認為好吃,有的人認為不好吃?由此可知,酸甜苦辣等味道,都是虛妄而無自性的,都是空性的,隨著每個人的嗜好、習慣,而產生種種感受,證明苦受、樂受、不苦不樂受,都是虛妄不實的。所以,受蘊也是空。
再以做善事為例,我們做善事覺得很快樂、很歡喜;可是有的人認為,做善事是一種顛倒、是一種愚癡,所以一毛不拔。同樣的一件事情,每個人的認定和感受都不一樣。所以,就這樣觀照,照見色蘊是空、受蘊是空、想蘊是空、行蘊是空、識蘊是空──五蘊皆空。
能照、能思惟的這個心,就是智慧心,就是佛智,是覺悟的智慧。觸物起照,就把第六意識轉成妙觀察智了,這個功夫是練出來的。禪宗形容這個智照,就是一把寶劍,所謂「佛來佛斬,魔來魔斬」。「佛」代表好的境界、好的東西,「魔」,代表不好的境界。例如,看到佛像三十二相、八十種好,這也是虛妄;看到孔武有力的勇士,也是虛妄;看到白雪公主,也是虛妄……總之,看到什麼都是虛妄,這就是覺智、佛智。佛智,就是我們覺悟的這一念智慧心,非常重要!無論修任何法門,假使這一念智慧心不能生起,我們修行的功夫不會現前。
所謂「照見五蘊皆空」,色蘊、受蘊、想蘊、行蘊、識蘊皆空,只有這一念心,沒有第二個,一切諸法都是虛妄的,如夢如幻、如泡如影,只有這一念心。假使功夫用熟了,打坐時境界現前,馬上就能起智照──「凡所有相,皆是虛妄」,始終安住在清清楚楚、明明白白、如如不動的境界,這就是「千年暗室,一燈即破」。但如果還有能照、所照,還沒有歸一,就不是實相,只是一個空的境界而已。
佛經裡面提到,一個是能,一個是所;一個是賓,一個是主;一個是境,一個是心。明白這個道理了,有心、有境,心境俱在,沒有妨礙。這個地方是有心、無境,只有這一念智慧心存在,其他都是空的,只有這一念常存,這樣就能得解脫。
天台宗把這一念智照,分成三種層次,所謂「佛智照假,佛智照空,佛智照中」。什麼是「佛智照假」?觀一切法如夢如幻、如泡如影,修了一切善法,知道這些境界都是虛妄的,不生貪著,而且必須儘量去做,修六波羅蜜圓彰萬善。所謂「佛智照空」,了達一切諸法緣起,畢竟空寂。體悟諸法皆空,破除執著。然後,不住假有,也不住真空,這個心清清楚楚、了了分明,就是中道實相,這就是「佛智照中」。這個地方,「照見五蘊皆空」,就是屬於「佛智照空」,這是第一步。不但破除我執,更進一步要破除法執。
假使能破除我執,又能破除法執,就能「度一切苦厄」。所謂「度」,是「度脫」之意。凡夫有分段生死,二乘和菩薩有變異生死。要出三界,必須斷盡見思惑,乃至於斷除塵沙惑、無明惑。用佛智「照見五蘊皆空」,就能度脫一切苦厄,所謂「三惑永斷、二死永亡」,分段生死、變異生死,統統了脫,見思惑、塵沙惑、無明惑三種煩惱統統漏盡。
(十一)
眾生執著五蘊為實有,產生我執;有了我執,就有我所,就產生了無明、煩惱、業識,所以流轉六道。六根、六塵、六識、十二入、十八界,就屬於眾生的境界。佛法一切行門,不外乎是對治色、受、想、行、識五蘊。迷色重的人,佛就開色蘊地、水、火、風四大皆空;迷心重的人,佛就開受、想、行、識四蘊皆空。
現在進一步詳細地研究五蘊。「蘊」有「蘊藏」義,五蘊當中藏著真性;有「覆蓋」義,由於執五蘊為實有,覆蓋了真性。
「色蘊」,除了內色以外,還有外色。內色,指我們的色身,是地、水、火、風四大假合。外色,即是宇宙森羅萬象、形形色色。所以,「色」是以「質礙」為義。「質」就是物質,因為有物質,就產生障礙。我們的色身是物質,外在也是物質境界,所以,內四大與外四大都屬於「色蘊」。
第二,「受蘊」。「受」以領納為義,眼、耳、鼻、舌、身、意六根,領納前境、領納外境,在這當中產生一種感受、覺受,如:知道冷、知道熱,知道苦、知道樂……這些感受歸納起來,分為苦受、樂受、不苦不樂受。
進一步分析,由於樂,產生歡喜;由於苦,產生憂愁。於是,就有喜受、憂受,這些都屬於第六意識。所以,意識通前五識,前五識都有意根存在、都有意識的作用。假使沒有意識,前五識也不容易產生作用。
五根對五塵,領納外境。根,分為浮塵根和淨色根;淨色根,又稱為勝義根。什麼是浮塵根?五根之外形,眼睛可看到的叫作浮塵根,具有形相。此外,還有淨色根,比較微細,就等於現在所說的神經細胞,必須有天眼通才能看得出來。
五根對外面的塵境,一個是順境、一個是逆境。順境現前時,感覺一切都很自在、很舒適,就稱之為樂受。領納了逆境,就感覺很苦,稱為苦受。例如,氣候惡劣,非常寒冷,就是苦受。這些都屬於前五識的作用,但裡面也有第六意識的作用,依第六意識而有喜受和憂受,乃至於不苦不樂受。第六意識念念遷流,而心生歡喜或煩惱,屬於想陰。為了解說方便,所以佛法把前五識和第六識分開來解釋。
這些作用從什麼地方產生出來的?第八識,即是心王裡面的種子。種子又從什麼地方產生出來的?是從真如。透過第八識種子起現行,才能產生前六識,乃至於第七識的作用。所以,佛法講本心本性,是最重要的。
我們的第六意識,是「以想像為義」。例如,我們看到一個茶杯,馬上聯想、分別,這就是第六意識的作用。看到一只手錶、一個鐘錶,馬上就想到:「這個鐘錶是什麼樣子?是圓的?是橢圓的?是什麼廠牌?」這就屬於想。看到男眾、看到女眾,馬上就想一個形相出來。所以,第六識是「想像為義」。這一個形相,是由外面的境界引生出來的;想陰對於前境,無論是色、聲、香、味、觸,有境界可循,便產生出想陰。
想過去、想現在、想未來,就屬於第六識的作用。第六識是攀緣前境的想,第七識就屬於法塵境界,始終思量、執持有一個「我」存在,這是第七識的作用。我們的心識有種種造作、取捨,行蘊是「以造作遷流為義」,屬於第六識的作用,就是指我們的意識。而意根,就是第七識。第六識依第七識為根,始終是在攀緣、分別塵境,一個念頭接著一個念頭,不斷地生滅、生滅……沒有完沒有了,這是指我們心念的活動。知道了以後,我們才能對治。假使不知道對治,把假的當作真的,就沒有辦法轉識成智。
識蘊,是「以分別為義」。什麼叫作分別?根塵相對,當中就落入分別境界,第一念、第二念、第三念……就是分別了。例如,看到一個鐘,分別這個鐘是金的、銀的、不銹鋼的?第一念、第二念,這是第六識。覺得這個鐘錶實在很好,想要占有、想要得到,最後乾脆看旁邊沒有人,來個順手牽羊,這就是識,從前五識、第六識到第七識,乃至於第八識,都有連貫的作用,這都是說明心的作用。
識蘊以了別為義,能了別的這一個心從什麼地方產生出來的?我們看手錶,能看的這個心是從什麼地方產生出來的?這個體就屬於第八識,這是第八識種子現行,產生出來的作用,所以稱為八識心王。根對境產生分別、執著,我們能知道、分別這一件事物的心識,都是從第八識產生出來的。
第八識,又稱為含藏識,含藏、執持一切種子。例如,我們今生的壽命是八十歲,這一個種子就執持這一生的壽命。第八識執持這些種子、執持我們這一生的壽命,又稱為阿賴耶識。乃至於根身、器界,都屬於第八識。
小乘只講到第六識,認為第六識是一個賊人,乾脆把它滅掉,所以入滅盡定,成就戒、定、慧、解脫、解脫知見五分法身。大乘除了第六識以外,還有第七識、第八識,所以要轉第六識成妙觀察智,轉第七識成平等性智,轉第八識成大圓鏡智。
小乘認為第六識攀緣顛倒、心猿意馬,所以要降伏它、滅掉它,入滅盡定。用什麼來滅?用能觀之智。大乘、無上乘,不起滅想,因為了知眼識、耳識、鼻識、舌識、身識、第六識、第七識、第八識,是同一個,譬如水與波。明白波即是水,想要找到水,只要把波浪停止下來就是水,不需要把波浪滅掉,另外去找水。
(十二)
五蘊是屬於眾生生理和心理的現象,「色」是屬於物質、屬於生理的現象;「受想行識」屬於精神、心理的現象,屬於心意識的活動。在佛法來講,把心意識的活動,分成這四種狀態──受陰、想陰、行陰、識陰。
以心理學來講,第六識屬於情感,我們現在這一個意想,一般人稱為「觀念」,在佛法就是屬於「行陰」。另一方面,以認識的角度來說,我們對於宇宙、人生的一種認識,就屬於識陰。這些都屬於精神層面。
現在的科學、哲學,都是在色、受、想、行、識裡面打轉,始終跳不出這個範圍。我們的世界分成物質和精神兩方面,研究物質的這一種學問,就屬於科學;研究人生的這一種學問,就稱之為哲學。無論科學如何研究,還是在色法當中;無論哲學如何研究,還是在受、想、行、識當中。
佛法告訴我們,色、受、想、行、識五蘊,都是虛妄不實的,所以,要把五蘊照破,才能跳出這一個世界。五蘊照破了以後,就破除了我執。破除了我執,就是另外一個世界了,屬於解脫世界。所以,佛法和一般的科學、哲學,有層次上的差別。
《大般若經》中提到,色如聚沫、受如水泡、想如陽燄、行如芭蕉、識如幻事。什麼是「色如聚沫」?我們的色身由地大、水大、火大、風大組成,就像水當中的泡沫一樣。這些泡沫,是因為外面的風衝擊水所形成,是緣起法,因緣和合而有,是不實在的。所以,「色如聚沫」,色身是聚集四大、四種水泡而成,是因緣和合。四大分散了,人就不存在了;四大沒有分散,聚沫就存在。雖然存在,還是虛妄不實的,總有一天會破掉。
「受如水泡」,「受」就是領納,是一種感受,有苦受、樂受、不苦不樂受,乃至於喜受、憂受。假使不了解「受如水泡」,拚命在感受上去追求,殊不知所追求到的,還是一個水泡,最後這個水泡還是會破掉。所以,得到了,也還是水泡;得不到,能想的這個心,還是如水泡一樣。感受是虛妄不實的,你認為是苦,不一定每個人都認為苦;你認為是樂,不一定每個人都認為樂。所以,感受純粹是虛妄的。
「想如陽燄」,我們的第六識看到外面名利財色當前,就要去追求,這個就是「想」。「想如陽燄」,「陽燄」就是太陽光,太陽照在地上,產生一種幻覺,就像一片玻璃、一潭清水。《楞伽經》舉了一個譬喻,有一群鹿沒有水喝,看到前面有一片清涼的水池,拚命去追逐;其實,那根本不是水,而是陽燄的反照。為什麼變成了水?因為渴愛,因「渴」而「愛」這一個水,始終在想這個水,所以看到陽燄也變成了水,其實都是虛妄不實的。我們想過去、想現在、想未來,就像陽燄變成水一樣,等於是海市蜃樓。
「行如芭蕉」,第七識想過去、想現在、想未來,想善法、想惡法……不停地生滅。「芭蕉」沒有實性,一層一層地剝開,裡面什麼都沒有。行陰也是一層一層的,生生滅滅,生滅不停,是虛妄不實的。
「識如幻事」,六根對六塵,當中產生了識塵境界,有眼識、耳識、鼻識、舌識、身識。「如幻事」,就像魔術一樣、像電影一樣,虛妄不實。
我們明白了色、受、想、行、識都是虛妄不實的東西,所以必須要照破;假使照不破,就被色、受、想、行、識蒙蔽了。一旦被蒙蔽,就迷失了本心,起惑、造業,就隨業流轉,在六道中輪迴、在三界中沉淪,枉受生死之苦。
了解以後,不希望受色、受、想、行、識的蒙蔽和障礙,就要回光返照,用我們的智慧心來照,照見五蘊皆空──色蘊是空、受蘊是空、想蘊是空、行蘊是空、識蘊是空。既然色空掉了,就不受色的質礙;受蘊照破了、想蘊照破了,就沒有這一種取捨,就沒有這一種種子,就不會造惡因;沒有惡業的因,將來就不會感惡果,所以稱之為「度一切苦厄」。
「厄」就是厄難、災難。由於這一種厄難、災難,就產生苦。「一切苦」就是無量的苦,把它綜合起來,就是分段生死、變異生死。「照見五蘊皆空」,就能脫離無明煩惱,脫離分段生死和變異生死之苦,乃至於由見思惑所產生的苦、由塵沙惑所產生的苦、由無明惑所產生的苦。如果我們把五蘊都照破了,這些苦便無從生根、無從成立,所以稱之為「度一切苦厄」。
以上是般若智慧──聲聞的般若智慧、菩薩的般若智慧、佛的般若智慧,深淺不一樣。有聲聞的般若智慧,就證聲聞的果報;有菩薩的般若智慧,就證菩薩的果報;有佛的般若智慧,究竟了義,就是實相,是最高、最究竟的境界。
(十三)
「舍利子,色不異空,空不異色,色即是空,空即是色。」
「舍利子」就是舍利弗。當時在靈鷲山的法會當中,有很多聲聞、緣覺、菩薩。觀世音菩薩乘佛威力,看到佛的首座弟子舍利弗是智慧第一,就以「舍利子」作為大眾的一個代表。就如同諸位在這裡聽法,師父不可能叫每個人的名字,只叫一個名字作為代表,目的是為了引起大眾的注意。因為舍利子是智慧第一,特別提醒他,他更容易了解。
為什麼叫作「舍利子」?「舍利」是一種鳥的名字,稱為「鶖鷺」,這是舍利子母親的名字。鶖鷺的眼睛很銳利,在高空中也能看得見水裡的魚蝦;由於舍利弗的母親眼睛很利,就像鶖鷺一樣,所以名為「舍利」。舍利,是音譯,義譯就是鶖鷺。
母親「舍利」所生的兒子,就稱之為「舍利子」,連母親一起帶稱。由於舍利弗很聰明,在母胎時,他的母親也跟著產生了聰明、智慧。所以,胎兒可以影響母親,假使胎兒很有智慧,具有前世的宿慧,也能使母親產生智慧;相反地,如果胎兒沒有這一種宿慧,也會受母親的影響。什麼影響?母親的一言一行、一舉一動,以及思想,都能使胎兒的成長、胎兒的發育、胎兒的智慧受到影響,互為因果。
有些人解釋《心經》,認為「舍」就是房舍,「子」就是住在房舍裡面的人,這種解釋是錯誤的。舍利子,也不是堅固子,不是修行的人往生後所燒出來的舍利子,而是指佛的首座弟子舍利弗。
前面提到「照見五蘊皆空」,恐怕眾生又著空,認為統統都是空;為了破除這種執著,觀世音菩薩馬上又提示舍利子,繼續再分析,「色不異空,空不異色,色即是空,空即是色」。
由於恐怕聽法者產生了誤會,滅色著空,也就是離開波浪,另外去找水。前面講照見色蘊皆空,恐怕執著色即是色、空即是空,把色與空分成兩邊了,就會產生「色是常見、空是斷見」這一種毛病。所以又闡述「色不異空,空不異色,色即是空,空即是色」,色與空是同一個,這就是更進一層了。
凡夫認為色是實在的,小乘行者認為色即是色、空即是空,所以要滅色歸空。為了破除凡夫執色為實有,破除小乘執色、空為二;一個是凡夫的執著,一個是小乘的執著。使凡夫和小乘更進一步地了解,不落斷、常兩邊,不落色、空兩邊,所以觀世音菩薩繼續再進一步宣說此理。
「色不異空」,色的當體就是空,不能說色是色、不能說空是空,不能把色法和空分成兩邊,所以「色即是空」,色的當體就是空。「空不異色」,在空的當體裡面,就有色法的存在。這個道理在《楞嚴經》裡面講得很清楚:「性色真空,性空真色。」就是這一個道理,空當中有色,色當中有空,色空不二的境界,這就真正契入如來的智慧了。
所以,不要離開色另外去找空,「色不異空」,不是在色之外另外還有一個空;「空不異色」,真空當中就有妙有。所以,總結上面二句為「色即是空,空即是色」,色當中就有空,真空當中就有色,所以「性色真空,性空真色」,色空是一如的。
凡夫眾生看到色滅掉了以後,才知道空。「諸行無常,是生滅法」,小乘看到整個世界都是無常、苦、空,「生滅滅已,寂滅為樂」,等到這些東西滅掉了以後,最後再顯一個空出來,屬於生滅法。這個地方超越這種智慧,色本來就是空,煩惱就是菩提,不需要滅煩惱之後另外去找菩提;生死無明就是涅槃,不需要滅掉無明,另外去求一個涅槃。所以,這是最上乘的道理。
對治煩惱,就小乘而言,稱之為斷煩惱;就大乘來看,就稱之為轉煩惱;在無上乘來講,煩惱即菩提,「色即是空,空即是色」,色空一如。
用現代科學的方法來解釋,科學家把物質分析到最後,成了電子;繼續再分析,最後產生出能量。所以,物質分析到最後,就是一個能量的境界,能就是熱,量就是光。換句話說,我們整個世界,就是一個能量。能量還是屬於物質、還是屬於色法,不過是比物質的質礙更微細而已。
如果我們再繼續探討,能量是從哪裡產生出來的?真空。從真空當中產生出能量,能量產生電子,然後繼續衍生出物質,從這一個角度來看,真正是「色不異空,空不異色;色即是空,空即是色」。所以,將來的科學可能就能證實佛法「色不異空,空不異色;色即是空,空即是色」這種真理。物質分析到最後就是能量,再繼續研究,到最後就是真如、就是真空,一定是如此的。
所以,打坐到達一個境界了,身上會發燒、發熱,這就是能的境界。繼續再進步,就會看到光明,這就是量的境界。證明我們的功夫有了進步,從粗的四大慢慢進入到細微的四大。一般人的四大很粗,不容易感覺到能量的存在,透過打坐,這念心靜下來、定下來了,馬上從欲界粗的四大、染污的四大,慢慢經過八觸的境界,就會產生能量。有些人打坐到了這一個境界,就認為是功夫了。雖然是功夫,但不是到家的功夫,而是還在半路上。
假使不執著這一種能量,了解「凡所有相,皆是虛妄」,繼續靜坐,安住這一念心,就能更進一步契入真空。真空不空,就是妙有,也就是現在所說的「照見五蘊皆空」的境界,真正契入了實相、契入了真空的境界。
所以,要想找空,不要另外去求一個空。另外去求一個空,是空上加空,重床疊架。也不要另外去找一個色,例如,有些人想生淨土,認為極樂世界很莊嚴,有七重欄楯、七重羅網,這就是另外去找一個色。找出來、求出來的,也屬於生滅。
無論是執空、執有、執斷、執常,都是一種執。本性本空,另外找一個空,就沒辦法見到本空。只要這念心回光返照,破除了執著,馬上就契入真空妙有、妙有真空、色空一如的境界,即所謂「破執顯真」。所以,不需要另外去找色,契入了真空,當中就有妙有;這一種妙有、這一個色,是淨色,才是真正的真如所顯出來「色空一如」的境界。
佛法講實相,實相無相,實相當中是沒有相的。什麼叫作實相?中道就是實相。中道實相雖然是無相,無相無不相,無相當中還有妙有,「色即是空」,當下不執著地、水、火、風,空就是色,色就是空。舉例來說,水也是色,把它分析到最後,就是氧原子、氫原子,所以分析到最後,水也是空。任何一件事情慢慢地分析,確確實實就能了解「色即是空」。
歷史上記載,漢朝有一位將軍李廣,有一天在路上忽然看到前面有一隻老虎,拿箭一射,就射中了,結果仔細近看,原來是一塊石頭。李廣覺得奇怪:「我的力量怎麼這麼大,一下就射進去了?」於是重新再射一次,這時就射不進去了。我們想一想,外面的境界確實是虛妄不實的,起初這一念心認為這個石頭是一隻老虎,一點都沒有懷疑,所以就能一箭穿石。
在佛法來看,這是專注的力量,但要進一步了解「色即是空」的道理,外面的一切境界都是虛妄不實的,都是業感所現出來的,隨業幻現,隨著我們的業所現的假相。所以,石頭也是幻現。既然是虛妄的,你把它當作一隻老虎,它就是一隻老虎;如果它不是虛妄的,你怎麼樣把它當作老虎,它絕不會成為老虎。外面所有一切境界都是虛妄不實的,由這個歷史故事看起來,真正是色空一如。
所以,「色不異空,空不異色;色即是空,空即是色」,整個世界都是一個大的實相,什麼實相?是真如法身這麼一個實相。雖然是真如實相,由於每個人所造的業不一樣,有善業、惡業、染業、淨業,所以外面就展現出來種種的世界。
舉例來說,我們認為糞坑裡面很臭、很髒,但是住在糞坑裡面的蟲子,不覺得臭、不覺得髒,牠們認為這個世界空氣最好,裡面的水就好像甘露一樣。假使我們起了一個慈悲心,把這個蟲子放到乾淨的水裡面,牠馬上就死掉了。證明臭的、髒的,都是空,都是虛妄不實的。
再舉例來說,我們現在是白天,但美國現在是晚上。你說現在究竟是白天還是晚上?我們認為現在是白天,有很多動物白天看不見,晚上看得見;我們人認為是晚上,很多動物晚上看得見,究竟是白天?是晚上?
所以,外面的境界都是虛妄不實的。既然是虛妄,色、空就是一如的。所以,「色不異空,空不異色;色即是空,空即是色」,慢慢從這個角度去了解,就知道一切境界都是虛妄不實的,如夢如幻、如泡如影。我們晚上作夢時,在夢境裡覺得一切都是實實在在的,苦就是苦,樂就是樂,一點懷疑都沒有;等到夢醒了,夢中的一切境界,了不可得,都是虛妄的。
眾生只知道晚上是一個夢,很多人晚上作了夢,夢到好的事情,感到很歡喜;夢到壞的境界,感到很憂愁。白天醒來了,還在留戀昨天晚上所作的夢,而不知道這是一個虛妄不實的境界。菩薩不但知道晚上是夢,也知道白天也是一個夢,因為外面的一切境界都是虛妄不實的,一切如夢如幻、如泡如影。
佛法說,三界唯心,萬法唯識。同樣一個東西,由於每個人的心意識不一樣,善惡業不一樣,所感受的也不一樣;同樣在一個地方,由於每個人心念不一樣,同一個時空下,也會有不一樣的感受。譬如,師父在上面講經,大眾坐在這裡,有的人心很清淨,很專注地聽法,感到很歡喜,蚊蟲咬他一下,他也不知道;聽到下課了,還覺得:「怎麼這麼快就下課了?」相反地,假使心沒有專注,還在分別、打妄想,想到自己的種種事情、想到外面的事情,乃至於聽了感到沒有意思,東看西看,心想:「怎麼還不下課?」甚至落入昏沉,打了瞌睡,就感到時間很長。
同樣在一個時間、空間當中,每一個人的感受都不一樣,這是什麼道理?由於心在專注當中,已經超越外面虛妄不實的境界,所以就覺得時間很短,一個鐘頭、兩個鐘頭一剎那就過去了;假使心在散亂當中,還在攀緣、分別、執著、取捨,坐在這裡感到不耐煩,兩腿又痠又麻,屁股也坐疼了,就感覺時間很長,為什麼?因為這個心攀緣、分別、散亂、取捨,所以對時間、空間的分別都現出來了。其實,外在的時間、空間,都是心意識的業感──由於心意識專注或散亂所呈現出的虛妄不實的境界。
淨土宗說無量光、無量壽,就是沒有時間、空間。不僅在淨土,色界天當中有一個光音天,沒有時間、空間,僅以定心發出光明,互通心意。在淨土當中,只看到蓮花的開闔。蓮花打開就是白天,闔起來就是晚上,晚上也是無量光、無量壽。蓮花的開闔還是一個虛妄的境界,是淨業所感,仍屬於色法、心法。無論是穢土、淨土,都是色、心二法。生什麼心,外面就感什麼色。
了解色法是虛妄的,不執著虛妄的境界,當體即空;假使執著色為實有,馬上就產生質礙的境界。我們分析色法,到最後得到「色即是空」的結論,這是屬於科學;用天眼來看,也是如此。這就屬於菩薩的智慧。
佛法講到最高,就是一個智慧心。這一念心,一個是智慧,一個是理體,智理一如,色空不二。所以,「色即是空,空即是色」,明白這個道理,就了解色當下就是真空,不需要滅色再去找空,也不需要另外去求一個真空,這些都是把色、空分成兩邊。小乘行者視三界如牢籠、生死是冤家,認為身體是一個質礙,有質礙就有生、老、病、死,所以要滅色歸空,卻不知道欲界、色界、無色界都是我們這一念心意識所產生出來的,因此,生死不是冤家,生死就是涅槃、菩提。《六祖壇經》云:「誰知火宅內,元是法中王。」就是「色不異空,空不異色;色即是空,空即是色」的道理。
講經說法,必須視對方的根機。假使對方對佛法一點都不認識,跟他說「色不異空,空不異色;色即是空,空即是色」的道理,就很難接受。假使對方感受到整個世界都是苦,什麼都不可靠、什麼都不可信賴,感覺一切都很渺茫,必須要找一個依靠,此時就可以跟他講淨土、講未來;如果他已經知道很多道理了,根機、因緣成熟了,就可以跟他說「色不異空,空不異色;色即是空,空即是色」的道理。
在這裡,觀世音菩薩以舍利子為當機,因為舍利子的根性最高。因此,要明白這個道理,也需要具足一些智慧。同樣在一個世界、同樣在一個空間,每個人的感受完全不一樣,所以「一法具足一切法」。佛教講天宮、天堂,海裡有龍王,月亮裡有月光菩薩,但有些人認為科學已經發展到太空、地下,人造衛星連海底都能探測、照相,發現裡面沒有龍宮、沒有龍王,月球上也沒有菩薩,那麼這些是不是虛妄的?不是的!
明白「色即是空,空即是色」的道理,就了解每一個眾生所見到的世界都不一樣,同樣是水,人看到水是水,龍王看到水就變成宮殿。以肉眼來看,當然找不到龍宮、天宮。龍宮不一定在海裡,只要有水的地方,都能呈現龍宮出來;龍王也不一定是魚,龍王有幾種,隨依報的不同,有蝦蟆龍王、魚龍王、蛇龍王、象龍王、馬龍王……
天上也是一樣,人看到雲層,天人看到雲裡面就是有宮殿;我們看到霧,霧裡面也有宮殿;我們看月亮上都是岩石,其實裡面就是宮殿,只是一般人看不見而已。我們的六根,是善業、惡業或善惡業夾雜所產生出來的果報,我們只看到自己的依報,看不見其他眾生的依報。這個依報就屬於色,因為色法是一種真空,隨著十法界裡每一個眾生的功德、善法,而產生出不同的果報,隨業所現。佛經裡有一個記載,有一個人經過山林,看到樹上垂吊著一條蛇,就趕快離開了;第二個人經過這裡,看到的不是一條蛇,而是一串銀子。
前面的經文告訴我們「照見五蘊皆空」、「色即是空,空即是色」,執著色、執著空都不對,因此觀世音菩薩進一步解釋「色不異空,空不異色;色即是空,空即是色」,以斷除凡夫和小乘的執著。
「受想行識,亦復如是。」前面照見色法是空,受、想、行、識也是空,恐怕一般人執著空,又成了斷滅,落入頑空,沒有辦法啟發菩提心,所以,馬上又說「受想行識,亦復如是」,空即是受,受即是空;想即是空,空即是想;行即是空,空即是行;識即是空,空即是識──空、有無礙。就等於蘇東坡所說的:「溪聲盡是廣長舌,山色無非清淨身」,煩惱就是菩提,不要離開煩惱另外去找菩提,不要離開生死另外去找涅槃,生死當中就有涅槃自性,煩惱當中就有菩提自性,這就是更進一層了,屬於最上乘的佛法。
既然「色即是空,空即是色。受想行識,亦復如是」,當下這個心是什麼境界?就是空有一如。接下來,全盤托出這一個心性。
「舍利子,是諸法空相,不生不滅,不垢不淨,不增不減,是故空中無色,無受想行識,無眼耳鼻舌身意,無色聲香味觸法,無眼界,乃至無意識界,無無明,亦無無明盡,乃至無老死,亦無老死盡。」
觀世音菩薩叫「舍利子」一個人,目的是使大眾注意。綜合上面的說法,進一步提示大眾。「是諸法空相」,前面所說的「色、受、想、行、識」諸法,都是虛妄不實的,如夢如幻,如泡如影,都是空相。但恐怕一般人又執著空相,所以馬上接著說:「不生不滅,不垢不淨,不增不減」,破除了我執、法執以後,當下這一念心性是「不生不滅,不垢不淨,不增不減」。
何謂「不生不滅」?就是諸位聽法這一念心「不生」,因為這一念心本自具足,所以說「不生」。凡夫看到色、受、想、行、識諸法,認為這些都是實有,所以有生,因為有生,所以有滅。照見五蘊皆空,破除了我執、法執,這一念心性是實相境界,稱之為「實相般若」。前面由「文字般若」起「觀照般若」,最後照見五蘊皆空,當下這一念心不生不滅,是本具的,法爾如是。所以,煩惱不生,本性就是不滅。從過去到現在,從現在一直到未來,這一念心亙古亙今,蓋天蓋地,所以是「不生」。因為「不生」,所以「不滅」,這就是法身佛。
眾生執著兩邊,一個是淨,一個是垢。垢,就是穢。眾生執著這個世界是穢土,另外有一個地方叫作淨土。心有貪、瞋、癡、慢、疑、邪見,這就是垢染;聖人的心是清淨心,不貪、不瞋、不癡,這是淨。但是,《心經》講的道理是不執著淨、垢,因為有垢就有淨,這是一個相對的境界;假使沒有垢,「淨」也不可得,因為有淨,就另外顯出了「穢」的境界,這都是執著兩邊。
一般人認為「垢」就是骯髒、齷齪的,如果站在另一個角度來看,最骯髒、最齷齪的東西,還是清淨的。舉例來說,我們認為糞便很髒、很臭,但是蟲子、小狗就喜歡吃大便,牠認為這是很香的東西。究竟是香的?是臭的?都是源於自心的分別。世界上的一切境界都是虛妄不實的,不能執著。我們看到大便,覺得很髒、很討厭,如果這個大便是在講堂,就覺得很噁心、很討厭;如果把這一堆大便放到樹下,或放到花上、放到蔬菜上,就是最好的肥料。所以,世間一切都是虛妄不實的東西,不垢不淨,這是指外面的境界。
這裡所說的「不垢不淨」,不但是指外面的境界,最重要的是指我們這一念心。心法就是不垢不淨,我們這一念心照見五蘊皆空,當中又是一法不立,垢也不可得,淨也不可得。執著「淨」是一念心,執著「垢」也是一念心,所以捨垢取淨,心就在兩邊。例如,認為我們這個世界是五濁惡世,極樂世界是清淨的淨土,這個心就有取捨。有取捨、有分別,就不是實相。所以,照見五蘊皆空之後,一法不立,一念不生,當下這一個心沒有垢、淨的分別,是一個實相,清清楚楚,了了分明,寂照一如,一念長存。
何謂「不增不減」?這一念心沒有增、沒有減,所謂「在聖不增,在凡不減」。一般人認為自己是一個薄地凡夫,有一身的業障;如果成聖了,沒有業障,似乎是有所得,得到什麼呢?得到清淨心、得到智慧、得到禪定,乃至於神通,這就是「增」;凡夫沒有清淨心、沒有智慧、沒有禪定、沒有神通,就是「減」。這樣的觀念是不對的,為什麼原因呢?
「在聖」的這一念心,只是除去了習氣;把習氣除去了,清淨心、菩提心、涅槃心是本具的,所以沒有增加一絲一毫;凡夫雖然有煩惱、有無明、有業障,但是「水即是波,波即是水」,「如金在礦」,修行是披沙煉金,沙煉掉了,金現前了,這念心依然如是。所以,在聖,這念心不增加一絲一毫;在凡夫,也不減少一絲一毫,一切都是本具的。
凡夫這一念心和聖人這一念心,本來就是一個,只是迷悟不同。在迷的眾生,好像業障很重;悟了這念心,好像是有所得,其實還是無所得。在迷的時候,好像什麼都沒有了,智慧也沒有、禪定也沒有、功德心也沒有、慈悲心也沒有,好像減少了很多,其實是被無明所障蔽了。慢慢覺悟了,這念心又現前了。
一般人認為,迷就是減,覺就是增,其實都是在迷悟這一念,覺悟後仍然不增加一絲一毫。在迷,還是不減少一絲一毫。明白這個道理了,這一念心就是實相,實相就是不生不滅、不垢不淨、不增不減,就是這一念心,就稱之為菩提、涅槃。
煩惱不生,本性就不滅,這念心不落兩邊。垢淨、增減,都是兩邊。除了不垢不淨、不增不減,還有不去不來、不生不滅、不出不入、不常不斷。悟了實相,我們這一個心性安住在實相。實相無相,無相無不相,這就稱之為「實相般若」,是指大眾聽法這一念心,不是另外還有一個心。聽法這個心不打妄想,不想過去、不想現在、不想未來,不生無明,這就是不生。
這念心不生,當下這個心就是不滅,不作垢想、不作淨想,不作得想、不作失想,這念心法爾如是,「一法不立萬法生」,這就是實相。一法不立,就是實相;心生萬法,色即是空,空即是色,裡面具足一切智慧、具足一切功德,所以稱之為實相,也可以稱作不生不滅、不垢不淨、不增不減、不去不來、不常不斷、不一不異。假使真正達到這一個不可思不可議的境界,不生不滅、不垢不淨、不增不減的實相境界就現前了。
「是故空中無色,無受想行識」,「是故」,表示把前面的道理作一個總結,承上啟下──空當中無色、無受想行識,是一個絕對的真空。真空當中一法不立,五蘊皆空。
進一步再分析,「無眼耳鼻舌身意」,六根也是空。真空當中、實相當中,什麼都沒有,沒有眼根、耳根、鼻根、舌根、身根、意根。「無色聲香味觸法」,沒有了眼根,也就沒有外面的色塵境界;沒有了耳根,也不能聽聞聲塵;沒有鼻根,不著香臭之塵;沒有舌根,不知道酸甜苦辣;沒有身根,不知道是冷、是熱?可意、不可意?沒有意根,法塵境界也不存在,哪裡還會想過去、想現在、想未來?所以,當下這一念心「一念不生,萬法無咎」,不但空了五蘊,又空了六根、空了六塵。
既然六根、六塵沒有了,根、塵相對所產生的識,也沒有了,所以說「無眼界,乃至無意識界」。眼根對色塵,當中產生眼識;沒有眼根、色塵,就沒有眼識。「無眼界」,是「無眼識界」的簡稱。不但無眼界,亦無耳界、無鼻界、無舌界、無身界、無意識界。外面的根塵空掉了,當中的識塵也空掉了,這樣一來,六根、六塵、六識、十二入、十八界,畢竟空寂,生死就了了。眾生處在十八界當中,十八界從何產生出來的?就是五蘊。所以,五蘊空掉了,根、塵、識也沒有了,徹頭徹底地空,體悟空性,滅去根塵識十八界,這屬於聲聞、緣覺的境界。
進一步,「無無明,亦無無明盡,乃至無老死,亦無老死盡」,前面空掉根身器界,是了生死的法門;進一步還要空掉了生死的法門,所以說「無無明」,這是空掉緣覺的十二因緣法門。
什麼是緣覺?聲聞、緣覺、菩薩、佛,稱為四聖法界,緣覺是四聖之一,又稱為辟支佛。辟支佛有兩種,一種是值佛出世,聽聞十二因緣的道理而成道證果;另一種是無佛出世,由於過去的善根,看到外面無常境界的變化,這一念心悟到一切法緣起、一切法無常、一切法是空,契悟到空性,稱之為「獨覺」。所謂「辟支」,翻譯成「因緣」;「佛」,譯為「覺」,合稱為「因緣覺」,略稱為「緣覺」。就如同菩薩一樣,是「菩提薩埵」的簡稱。
古人說:「春觀百花開,秋睹黃葉落。」樹葉本來綠油油的,忽然變黃了;本來非常茂盛,忽然枯萎了。人也是如此,年輕力壯,忽然死了。這就是無常的境界。「看物變以悟無常,感時遷而入真道」,了知一切都是無常的,沒有什麼可留戀,回光返照,就契悟十二因緣的道理。
緣覺,是依十二因緣的道理而覺悟。「緣」,就是因緣,「親因緣」就是種子,指大眾聽法的這一念心。其餘尚有「所緣緣」,指心、心所攀緣的境界。「等無間緣」,心、心所之生起,由前念引生後念,念念相續,無有間隔。無論世間法、出世間法,一切諸法都是仗因託緣所產生出來的果報。仗什麼因?仗八識田中的種子,這是因。以善的種子、惡的種子、清淨的種子為親因緣,因緣和合,就產生一種果報。現在或是過去,聽聞了十二因緣法,薰習了十二因緣法的種子;配合外面的緣現前,或是聽佛說法,或是看經,忽然就悟到十二因緣的道理。
一般科學、哲學都在研究人類是從哪個地方來,想找出第一因,他們認為人是從猿猴演化而來,但猿猴又是從哪裡來?……始終沒完沒了。十二緣起,又稱十二有支,就是告訴我們一個人從生到老、從老到死,當中有十二個過程。這十二個過程,又歸納成流轉門、還滅門。流轉門,就是流轉生死;還滅門,就是還歸聖道。
什麼叫作「流轉門」?十二緣起的道理,第一個是「無明」,無明是流轉的根源,也就是我們心當中的煩惱,分為根本無明、枝末無明。根本無明,又稱為「無始無明」。例如,有時候會感覺到無聊,無所事事,站也不是、坐也不是,心裡起了煩惱,還不知道為什麼,找不出一個所以然,這就是無明的作用。因為無聊、無所事事,就打妄想了,這就是一念不覺。
「無明」緣「行」,這是過去的兩個因。因為過去有無明、過去有造作,意識遷流不停;口有所造作,講話也成生滅;身造殺盜淫,也成生滅;心裡的妄想念念不停,也是生滅,這就是行陰。
「行」指這念心是無常的,所謂「諸行無常,是生滅法」,這一念心行時時刻刻都在遷流,就有意識的活動,所以產生「識」。十二有支第三個即是「識」,也就是阿賴耶識、含藏識,有執藏、能藏、含藏之意,能執持根身器界。在唯識來講,阿賴耶識被稱為「去後來先作主公」,一個人往生的時候,第八識最後才走;相反地,來世受生、投胎,卻是最先來的。這是第八識的作用。
假使不知道用功、不知道修行,死了以後就要隨業流轉。隨業流轉,識塵就產生分別、取捨的作用。晚上作夢,就是「識」──神識的作用。如果白天能夠作主、修行有功夫,一作夢,馬上就把它看破了。以參禪來說,由於持續不斷地參,晚上睡覺,能參的這一個心還是存在,看到自己在作夢,馬上問:「作夢的人是誰?」一下就參破了,這就是有功夫可用了。不知道用功的人,晚上作夢根本就是迷迷糊糊的,作不了主,吃喝玩樂……什麼都現前,夢醒了,什麼都了不可得。
假使現在功夫養成了,這念心能夠存在、能夠作主,根塵相遇,馬上就觸物起照:「凡所有相,皆是虛妄!」這就是般若的法門。眼根看到色塵,照它一下:「凡所有相,皆是虛妄!」這一個能照的心要存在。能照的心存在,就能了生死。因此,現在就要練習;假使現在不練習,作夢時、往生時,覺性根本就不可能現前。日常生活中時時刻刻都要起覺照,起了覺照,心就能作主,看到什麼都是虛妄的,只有一念長存,就能成正覺。
凡夫眾生沒有這種功夫,看到什麼都有取捨。所以往生以後,假使這一生有業障,就一定要去受胎。人往生了以後,在四十九天當中墮入中陰身,在這段時間內,一般要念佛、誦經,福資亡者,此為「超薦」。人在往生前還沒有斷氣時,念佛幫助臨命終人提起正念則稱為「助念」。所以,一個是助念,一個是超薦,是不一樣的。
人快往生的時候,一口氣未斷,還在迷迷糊糊當中,還有意識的存在。這時,看到所有的境界都很恐怖──地大分散時,看到四處都是山崩地裂;火大分散時,看到遍地都是猛火;風大分散時,到處都是猛風在吹。這時如果聽到念佛的聲音,忽然把你喚醒了,「唉呀!趕快念佛!」無論是念「南無阿彌陀佛」、念「南無釋迦牟尼佛」、念「南無觀世音菩薩」,一下就把這一念心收回來了,收到這個佛號上,一心不亂,就離開了地、水、火、風四大,離開了恐怖的境界,這一念就往生了。
往生到什麼地方?必須看自己的福德因緣。隨念往生後去受胎,假使沒有福報,就投生到貧賤人家;有福報的人,則投生到富貴人家。如果用功得力了,看到任何境界,馬上就把它照破,「凡所有相,皆是虛妄」,這念心如如不動,了了常知,一切諸法畢竟空寂,生死就了了。
但一般人轉世的時候,隨業流轉,什麼都看不到,只看到男女發生性的行為,看到男根和女根在交接,這時候心當中一動,起了貪愛──男眾貪愛女根、女眾貪愛男根──心動的那一剎那,就入到母胎裡去了。這時,自己還是不知道受孕了。男根和女根繼續摩擦,摩擦生火,就看到母胎裡一片光明,以為自己在一個宮殿裡。等到男女的事情結束後,什麼都看不見了,烏天黑地,好像在一個黑洞洞的房子裡,到處摸索,始終出不來,這就是受孕了。
受孕了,就由「識」到「名色」。「名色」,「名」就是心,「色」就是物質的存在,這個物質就是「胎」。人的身體是由父精母血和合而成,由於父親的精子、母親的卵子,包合這一念神識,就成為我們現在的人身。
神識入胎之後,經過一天、兩天……七天,慢慢精子、卵子就凝成團,在佛法裡稱為「羯羅藍」,只是一個光滑的團聚。到第十四天,有一點點像胎胞了,但並沒有一種肉質的存在,只是一種胎胞的形相,稱為「頞部曇」。經過第三個七,稱為「閉尸」,就是軟肉,神識被包圍在軟肉當中。經過第四個七,軟肉慢慢變堅硬了,稱為「羯南」,這是梵語,中文的意思為硬肉。到了第五個七,大約三十五天的時候,五官長成了,有眼、耳、鼻、舌、身。到第六個七,人的形相出來了,有四肢五官的雛形。到了第七個七,人形具足了。因此,在這一個階段當中,不外乎是一個「名」,有心;不外乎是一個「色」,有質礙、有形相,總稱為「名色」。
由此可知,人到最後要往生時,這一念心要能作主;能作主,就不會隨業流轉。乘願再來的菩薩,入胎時自己知道,住胎時自己也知道,出胎時也知道,這一念心始終是清清楚楚、了了分明。開悟的人就明白這個道理;沒有開悟的人,聽到這個道理,還在懷疑當中。
所以,打坐的時候,這念心千萬不能迷失;這念心迷失了,就隨業流轉。平常無論動靜閒忙、逆境順境,照見諸法畢竟空寂,「凡所有相,皆是虛妄」,這就是般若的智慧,絕對能夠了生死。
一般人沒有這個覺照,看到境界就產生迷惑。佛經裡面提到,人往生了以後,看看識神(即阿賴耶識、第八識)從哪個地方出去?所謂「頂聖眼生天,人心餓鬼腹,傍生出膝蓋,地獄腳板出」,從頂門出去,就入聖位;從眼門出去,就生天道;從心口出去,就是投生人道;從肚臍眼出去,就墮入餓鬼道;從膝蓋出去,就墮入畜生道;從腳底出去,就墮入地獄道。這就屬於識。所以,時時刻刻都要能作主,能作主,就能了生死;不能作主,就不能了生死。
從「識」到「名色」,慢慢六根具足了,就稱之為「六入」。為什麼不叫「六根」?因為六根遇到六塵境界,產生了執著、產生了貪愛,就稱為「入」。因為六根能入六塵,所以稱之為「六入」。
出生了以後,六根接「觸」到六塵,產生一種感「受」,有苦受、樂受、不苦不樂受,還有憂受、喜受。慢慢長大,對於外面的境界開始產生憎愛。看到好的境界,就生貪愛;有了貪愛,就要占有。看到壞的境界,就生厭惡,產生排斥。這是由「受」到「愛」。有了接「觸」,產生了感「受」,好的就有「愛」,想要占有,這就是「取」。「取」不到,就巧取豪奪,乃至於偷、搶……造下種種惡業,這就是「有」。
「有」,就是業有。有了愛,一定是要造業了;造了業,一定要受報,就感未來的「生」。生到哪裡?就看現在所造的是善業或惡業?造善業,就往生到好的地方;造惡業,就往生到壞的地方去。既然有「生」,一定有「老」;「老」了一定要「死」。
業,有善業、惡業、不動業。什麼是不動業?修了禪定,生到四禪天;定力散掉了,又要隨業流轉。這都是業,都要受生到三界──欲界、色界、無色界,始終在輪迴當中。
所以,十二因緣當中,因為有過去「無明」的「行」,才有現在的「識」、「名色」、「六入」、「觸」、「受」這五支的苦報。有現在五支的苦報,現在又種下「愛」、「取」、「有」的因,將來一定有「生」、「老死」的苦果。所以,過去的因感現在的苦果,現在的因又感未來的苦果……十二因緣是流轉不停的。
過去的無明、行,是因,感現在的識、名色、六入、觸、受的苦果。由於現在又起惑──愛、取、有──又感未來的生苦、老病死苦。十二有支,不外乎是「惑、業、苦」三煩惱、三業道,所以唯識有一個頌:「無明愛取三煩惱,行有二支屬業道,從識至受並生死,七事同名一苦道。」無明、愛、取,是三種煩惱;行、有二支,就是造了業;從識一直到受,最後是生死,一共是七支,統統是受苦,所以「七事同名一苦道」。這就是十二支的緣起,是生死流轉門。過去因感現在果,現在因感未來果,未來又是受生,又和現在一樣,始終是沒有完沒有了。所以,無明是因,因為有無明,所以衍生這麼多的問題出來,這就是眾生境界。
透過十二因緣來分析,就能了解每個人修行都應該從當下這一念心來返照,這是最重要的。所謂「頓悟自心,直了成佛」,頓悟了自心,轉識成智,「千年暗室,一燈即破」,大眾聽法這一念心,清清楚楚,了了分明,如如不動,寂照一如,只有這一念,沒有第二念,那麼,色蘊沒有了,受蘊、想蘊、行蘊、識蘊統統沒有了,乃至於十二入、十八界都沒有了,所謂「一念不生,萬法無咎」,就是這個道理。
十二因緣當中,無明緣行,行緣識,識緣名色,名色緣六入,六入緣觸,觸緣受,受緣愛,愛緣取,取緣有,有緣生,生緣老死。因為有過去的「無明」、「行」,才有現在的「識」、「名色」、「六入」、「觸」、「受」這五支的苦報。有現在五支的苦報,又種下「愛」、「取」、「有」的因,將來一定有「生」、「老死」的苦果。過去的因感現在的苦果,現在的因又感未來的苦果,十二因緣流轉不停。透過十二因緣來分析,就能了解每個人修行都應該從當下這一念心來返照,這是最重要的。
「無無明,亦無無明盡,乃至無老死,亦無老死盡」,照見了五蘊皆空,在空當中,十二有支也沒有了,根身器界、十八界都空掉了,哪裡還有無明呢?所以說「無無明」。「亦無無明盡」,連無明都空得乾乾淨淨,最後什麼都沒有。以十二緣起的道理來看,沒有了無明,一切煩惱也統統歸空、統統都沒有了。
「乃至無老死,亦無老死盡」,「乃至」就是包括當中的幾支,是超越之詞。意即沒有了無明,當然行也沒有了,超越行、超越識、超越名色、超越六入、超越觸、超越受、超越愛、超越取、超越有……也就是說,不但沒有老死,而且行也沒有、識也沒有、名色也沒有、六入也沒有、觸也沒有、受也沒有、愛也沒有、取也沒有、有也沒有,所有的業統統歸空、統統都沒有了。
照見了五蘊皆空,不但空去了根身器界,連緣覺法門也歸空。為什麼呢?因為無明都沒有了,所以連緣覺的法門也不用執著,這就是徹頭徹尾的「諸法畢竟空寂」,也是「照見五蘊皆空」所得的果報,因此能夠「度一切苦厄」。
「無苦集滅道,無智亦無得,以無所得故。」空了五蘊,再空外面的十八界;十八界空了以後,再空緣覺的法門;緣覺法門空了以後,再空聲聞法門;聲聞法門空了以後,再空菩薩法門。所以,《心經》裡面的道理,就是一個「空」字。要想證得「空」,就要修觀行、觀照。《心經》的法門,就是「觀」,觀照、照見五蘊皆空。
從凡夫一直到聖人的境界,都是空。又恐怕執著聖人的境界,所以連聖也要空,到最後,空也不執著,所以說「無智亦無得」。小乘有小乘的智、得,菩薩也有菩薩的智、得,有深有淺。先空了「苦集滅道」,然後能觀之智、所觀之理,也要空。天台宗所建立的俗諦之理、真諦之理、中道第一義諦之理,連這些也要空,凡聖皆空、凡聖等持。
「無苦集滅道」,即是空聲聞法門。「苦集滅道」是四諦法門,是聲聞所證的法門。依據佛所說苦諦、集諦、滅諦、道諦之理,悟了道,斷了三界的見思惑,證到涅槃的果,稱之為聲聞果。聲聞四果,有初果向、初果,二果向、二果,三果向、三果,四果向、四果,在這以前修五停心、別相念、總相念、煖、頂、忍、世第一──這七賢位,都屬於方便加行。初果、二果、三果、四果,則屬於聖位。
什麼是苦諦?這個世間有三苦、八苦、無量諸苦。這些苦,是一種果報,不是父母給的、不是天給的,也不是閻王、鬼神給的,也不是佛菩薩給我們的,而是自作自受,種什麼因,得什麼果。因,就是集諦。
一般人不了解這些道理,認為苦是外在因緣造成的。例如,生長在一個貧窮家庭裡,就怨嘆自己命不好,為什麼自己的父母不是富貴人家?認為父母沒有賺錢給他、沒有留遺產給他……這個觀念就錯誤了。或是怨天尤人,認為政治不好、社會也不好……把一切責任都推給外界,認為是外界給我的壓力、給我的苦,自己不敢承擔。表面上看起來好像是這麼回事,其實完全是自己過去所種的因而感的果。
因,就是集諦。集,就是集合過去修善、造惡、善惡業夾雜的因。有因,起惑、造業,所以現在感得苦的果報。
怎麼脫離這一種苦?必須要證寂滅涅槃,那就是最快樂的。涅槃,就是滅諦。所謂「涅槃寂靜樂」,證到涅槃這一種寂靜無為,就是最快樂的。滅,就是滅除了心當中的一切煩惱、破除了一切執著。以聲聞來說,就是滅除了見惑和思惑,乃至於破了我執,由此得到寂滅的快樂。
寂滅,就是涅槃。涅者,不生;槃者,不滅。不生不滅,謂之涅槃。用什麼方法才能證到涅槃?就是道諦──如八正道、三十七助道品,用這些方法來斷除自己的見惑和思惑,就能證到涅槃。
苦諦、集諦、滅諦、道諦──四聖諦,是世間上最實在的道理。《佛遺教經》云:「月可令熱,日可令冷,佛說四諦不可令異。」四諦,就是一種真理、真實不變的道理。無論任何人聽到四諦的道理,絕對百分之百地承認。以苦諦來講,世間是苦,哪一個人沒有苦?這是很實在的。沒有人逃得過生苦、老苦、病苦、死苦、愛別離苦、求不得苦、怨憎會苦、五蘊熾盛苦,每個人都會經歷這一些過程、這一些苦難。
一般人不了解四諦的道理,有這一些苦了,拚命指責外境,怪東怪西,或者說台灣不好,想要移民,這都是顛倒。認為台灣不好,移民到美國、紐西蘭,還是有生苦、老苦、病苦、死苦。全世界任何一個角落,都有八苦交煎,沒有哪一個地方沒有,逃也逃不了。在佛法來說,在劫難逃,這是一種業感,不可能逃避。那麼要如何出離呢?修四諦,就可以脫離這些苦。
假使不從這個地方去了解,始終是怨天尤人、怨聲載道。人在有事情做的時候,好像沒有什麼苦,因為心當中有一個依靠,為了名而忙、為了利而忙……就忘記苦了。等到事情做完了,稍微休息一下,心當中的種種煩惱又現前了。我們慢慢去觀察,一般人每天上班、下班,為了工作而忙,不覺得心裡面有種種苦惱,也不覺得身體有種種苦惱;下班回去了,就感覺無聊了。
假使不知道回光返照,不知道修戒、修定、修慧,不知道修三十七助道品,始終都是苦惱。所以,我們時時刻刻要注意這一念心。什麼心呢?生滅的心,看看自己起什麼心?動什麼念?知道回光返照,一起心、一動念,馬上就把它照破了;假使沒有修,不知道觀也不知道照,下了班回到家,要解決自己的煩悶,就看看報紙有什麼新聞?把這個心靠到報紙上了。看來看去,沒有什麼刺激的,這個心不知道幹什麼好,看了報紙得不到滿足,就打開電視,看來看去,還是這一些人,都是老面孔,感覺沒有什麼意思。肚子好像餓了,就想要吃,打開冰箱看看有沒有好吃的東西?東找西找,也沒有什麼好吃的東西,還是那幾樣……心當中還是靜不下來、安不下來。乃至於去看看庭園裡的花草,種種花、澆澆水、拔拔草,又把這個心靠到這個地方去了。所以,人始終在財色名食睡上攀緣,這些東西使心始終靜不下來、定不下來,這就是一般的眾生心態。
因為心找不到依靠,忽然想找朋友打打麻將,打個電話,剛好有三缺一,高興得不得了!就開車出去了。車子開在路上,一不小心,出車禍了,小則車子碰壞了,大則人車俱亡。出了事情之後還覺得很奇怪,真是不可思議:「我在家裡好好的,為什麼要去打麻將?真是禍從天降。交通不好、很混亂!天有不測風雲、人有旦夕禍福!」把所有的責任推到外面,自己沒有一點點責任,不了解自己為什麼坐不住?這就是業感。因為前世欠了人家一條命,對方的車子準備要從你這裡經過,彼此的業識、頻道相感應,所以坐也不是、站也不是、看也不是、聽也不是,心始終靜不下來,這就是業感,苦果現前了,自己還不知道。經云:「假使經百劫,所作業不亡,因緣會遇時,果報還自受。」集合過去的因,現在就要受苦果。苦果現前,就要受報了。
假使明白了這個道理,處處都是道場,上班也是在修福報、做功德,怎麼說呢?絕對不取用公家的東西作為私用,一個信封、一枝鉛筆也不拿,也絕對不隨便打一通電話……假使用公家的資源來寫私人的信、打電話,就是犯盜戒。因為這是公務的空間、時間、資源,挪作私人的運用,就是犯盜戒,就造了業。了解這個道理了,上班、下班,無論做什麼事情,都是善法、都是善念、都是淨念、都是慈念、都是恭敬念、都是平等念、都是精進念,這些都是福報,不能少做,只能多做;今天多做兩分鐘,時間久了就是大布施;本來一天的工作,我努力精進半天就做完了,這就是福報。
明白這個道理了,時時都是道場。回到家了,沒有事情,趕快打坐、看經,這樣就能消業、轉業。假使打坐真正定下來了,或是專注看經得定了,也可以消業、轉業。以上述例子來說,心中有定力,雖然業感現前,過去所欠的債主來了,對方開車從這裡路過,我自己這一念心已經是另外一個境界了,跟他的境界、頻道無法產生感應的作用,自己的業就轉了、就消了。
眾生都是有念,一個念頭就是一個頻道,這一個頻道就產生一個交感的作用。看看我們這一念心是什麼頻道?無論什麼頻道,離不開貪瞋癡、離不開情愛,與過去、現在的事物交感,就產生果報。
所謂「淨極光通達,寂照含虛空」,如果坐在這裡一念不生,跟任何人都無法交感,這個心像虛空一樣廣大,萬法在我的虛空當中來來去去,沒有一點妨礙,所以虛空能納萬象,萬象在虛空當中,與虛空毫無關係,空性是無有障礙、無有邊際的。
要達到這個境界,必須要證到寂滅。寂滅涅槃,是一個最高的境界。不過,寂滅涅槃有深淺,有四種涅槃:有餘涅槃、無餘涅槃、無住涅槃、性淨涅槃,都是指我們當下這一念心。涅槃,才是我們追求最高的道,無論是聲聞也好、菩薩也好、如來佛也好,都是這一個道理。道理是相通的,只是層次上的差別、心境上的不同。如果明白這些道理,修行都來不及了,哪裡還有時間打閒岔、打妄想?
以前有很多人認為,安世高證到神通境界了還要受報,所以只有往生西方最好。這是不對的!西方最高的境界常寂光淨土,也是寂靜涅槃;沒有達到這一個境界,都是不究竟的。
安世高是安息國的太子,出家修行,證到神通了,知道自己欠人命債,所以今世就去廣州償還命債;還了命債,第二世再出家,又知道在中國會稽這個地方欠某人的命債,又去還命債,始終沒完沒了,為什麼?執著神通、感應為實有,就有這些過失。打坐的時候要了解,「凡所有相,皆是虛妄」,過去的功德也是虛妄、過去的業報也是虛妄,這就是般若。所以,般若法門確確實實是無上法。
般若有深、有淺,聲聞所證的也是般若。四諦、四念處,也是般若。諸法緣起,緣起性空,這都是般若。不過,這個般若只是但空般若,而不是真正菩薩的般若,也不是如來佛的般若,所以不究竟。
四諦──苦諦、集諦、滅諦、道諦,是人生的真理。集,是苦果的因,因為過去貪瞋癡等煩惱,造種種業因,能感未來生死苦果。想要除去苦,就要先滅除集。集是因,有因才有果。明白了,我現在不種苦的因,未來絕對不受苦的果報。
以出家眾來說,早上一起來,誦經、持咒、打坐,白天研究經教,乃至於建設道場、弘揚佛法、普度眾生,這些都是善法。如果不落實這些善法,在當中夾雜間斷,心意識作怪,有妄想、有顛倒、有煩惱、有無明,想入非非,患得患失,自己偷了自己的功德法財,這些功德就不實在了、就不落實了。心當中有無明,就被過去的業障牽累,過去造了什麼惡業,今世一定要受報。這是什麼原因呢?因為你現在這一念心與過去這一念心,還是同樣的心境,並沒有轉識成智,還在煩惱、無明當中,不斷地起惑、造業,只是表面上出了家,心當中並沒有得到出家真正的好處。
出家的好處就是「寂滅」,心當中要真正去落實,要自己起觀照,心念才能夠轉,看看自己有沒有做到「四正勤──已生善念令增長,未生善念令速生;已生惡念令滅除,未生惡念令不生。」做到了,能消業也能了業,這就是最重要的四諦,是最實在、最真實的法門。
然後,檢討自己的身、口、意,是不是合乎八正道?假使不合乎八正道,趕快轉過來;不合乎四正勤,趕快轉過來;有了煩惱,趕快修四念處,把四念處修好了,所有的問題統統迎刃而解,這就是藥、這就是法門、這就是道諦,是最真實的。
想要離苦,就必須證到寂滅涅槃。要證到寂滅涅槃,就必須修八正道、修四聖諦,這就是真理。聽到四諦之理,悟了道,就屬於聲聞道。聲聞道是三界最實在的真理、是佛法的根本,所有大乘的佛法都是由四諦從淺到深慢慢衍生出來的。
所以,如果我們對四諦的道理沒有徹底地了解,其他行門都不容易相應,為什麼呢?沒有了解苦諦、集諦、滅諦、道諦的道理,其他道理便會似懂非懂。聽到「心即是佛」,不知道安住哪一個心?這念心安住不下來,就始終在三界當中受輪迴。相反地,假使對四諦的道理認識得很真切,這一生修任何法門,都會有一些成就、都很相應。所以,四諦是人生的真理。修四諦相應了,證到羅漢果了:「我生已盡,梵行已立,所作已辦,不受後有。」這就是證到阿羅漢的境界。
《心經》這個地方提到「無苦集滅道」,就是一種超越,把「苦集滅道」也空掉了。為什麼呢?在三界、在凡夫的角度來看,阿羅漢是最高的聖者;如果在佛的角度看,阿羅漢還是不究竟。既然是不究竟,就要超越,修行就是要達到究竟,不要在路上耽誤了。聲聞覺得眾生難度,而佛道日遙,視「三界如牢獄,生死是冤家」,所以要了生死、出三界。怎麼出三界?不是用身體出三界,而是用這一念心來思惟,用析空觀的方法,證到空性,就稱為偏空涅槃。能觀的這個心和所觀的偏空之理,一念相應,就證阿羅漢果。
人生有這麼多苦,我們用分析的方法,看看苦從何來?怎麼了苦?苦是從我們的身體而來的,如果沒有了身體,哪裡還會有苦?那麼,身體是什麼?哪一個是我?……坐在這裡分析:我的頭髮、眼睛、皮膚、指甲……都屬於地大;既然這些都不是自己的了,都屬於地大,地大就歸地。歸,就是歸還。我的血液、眼淚、痰淚精氣、大小便利,屬於水大;水大就歸水,與我沒有關係。身上有熱量,屬於火大,火大就歸火。我們的出入息、一切動作是風大,風大就歸風。慢慢地思惟這一個道理,想一遍、二遍、三遍……十遍、百遍……忽然一念相應,空性就現前了。
能想的這念心與所想的空性四大,好像是杯子和杯蓋一樣,忽然一下「叭」地相應了,空性就現前,悟到整個世界都是空性,沒有任何東西存在,入了空定。繼續這樣修,愈修愈深,隨便動一個念頭,馬上空性就現前,就入空定;入了空定以後,功夫繼續再加深,六個根本煩惱斷了,六神通就現前,這是屬於聲聞道。這就是寂滅涅槃,涅槃一現前了,寂靜快樂,離開三界、了生死,什麼人都找不到自己。
涅槃道,是小乘聖者所追求最高的境界。小乘聖者不是以這個色身為身,而是以戒、定、慧、解脫、解脫知見──五分法身為身。持戒清淨,一起念頭馬上就入定了,這就是證到涅槃的果。
這個涅槃的果,稱之為「有餘涅槃」。有餘,就是還有餘報。什麼餘報?因為只斷了見惑和思惑,界外塵沙惑、無明惑還沒有斷;其次,還有餘報,這個身體還是不得自在,雖然可以入定、入到真空,出定了還是要吃飯、還是要穿衣,還有這一個餘報,所以稱之為「有餘涅槃」。
第二個是「無餘涅槃」,聲聞證到五分法身,不想住在這個世間了,於是灰身泯智──不但不要這個身體,連所證到的戒、定、慧、解脫、解脫知見,統統泯滅,單取一個真空,認為真空才是究竟的、不滅的,這就是無餘涅槃。
無論是有餘涅槃或無餘涅槃,在佛的角度來講,都是方便。小乘聖者積極地要了生死,恐怕再來三界受生,所以要先入涅槃。猶如向寶所走了三分之一,還有三分之二沒有走完,所以還是不究竟。
《心經》這個地方要把「苦集滅道」也空掉,因為它不是最究竟的。站在凡夫的角度來看,那是最高的;站在佛的角度來看,就是不究竟。佛希望每一個人都成佛,所以說「無苦集滅道」。
所以,我們要了解涅槃就是寂靜,世間上沒有一個法能超越寂滅涅槃的快樂。即使沒有真正達到寂滅,大家可以試一試,一天下來感覺很辛苦、很疲勞,靜坐一下,什麼都不要想,只保持這一念心的平靜、寧靜,能夠保持三分鐘、五分鐘,馬上精神抖擻、精神飽滿。所以,這是一種快樂、是一種功德,不是一般人所能領悟的。
眾生不知道寂滅是一種快樂,反而認為動是一種快樂、刺激是一種快樂,六根對六塵所產生的境界都是快樂,所以眾生的境界都是在刺激當中,愈刺激愈好,用外在的境界刺激我們的眼根、耳根、鼻根、舌根、身根、意根,刺激多了,身心就麻痺了,這些稱為「塵勞境界」。「塵」就是勞,因塵而發勞。
舉例來說,我們的眼睛看到外面的色,不論看什麼色,都是一樣。貪看異性的外表,這是色;看種種風光,這也是色──看外面的種種境界,都是色。看久了,眼睛馬上就會疲憊,乃至於打瞌睡。什麼原因呢?因為色是塵,塵是勞。種種塵境刺激我們的眼根,產生疲勞,就好像慢性中毒一樣;看久了,眼睛可能還會瞎掉。現在很多人有近視眼,因為從小就看電視,或是為了功課拚命看書,拚命往外面看,看久了,慢慢就產生近視,這就是塵勞境界。
耳朵聽聲音也是一樣的,無論好的、壞的,什麼音樂、什麼聲音,都喜歡聽,這是一種刺激,刺激我們的耳根。一般人喜歡跳舞,身根也在動、耳根也在動,你試一試看看,從早上一直跳到晚上,看看跳不跳得下去?從早上一直聽到晚上,看看聽不聽得下去?因塵而發勞,產生疲勞了,動都不能動了。
佛法告訴我們,不要向外面尋找快樂,我們心當中有一個境界是最快樂的──寂靜最樂、寂滅最樂、修善最樂,真正是如此的,要在這個地方去體悟一番。在這個地方有所體悟,我們的心就安住了;否則,便會覺得出家修行累得不得了,又要早晚課誦,又要講經說法,又要普度眾生,又要建設道場,實在是很疲勞的事情,吃也吃不好、住也住不好、穿也穿不好……這樣一想,就退失了道心。
六塵都是一種刺激,刺激我們的六根,讓六根麻痺,是一種慢性中毒,到最後一無所有,所謂「萬般帶不去,唯有業隨身」。相反地,我們現在的所作所為,都是善法。善法就是福報、就是功德。做了功德,不執著,修三十七助道品,返照自心,歸於寂然不動。所謂「菩提覺法樂,涅槃寂靜樂」,無論大乘、小乘,都要使我們這念心寂然不動。雖然都是寂滅、不動,但在層次上有差別,寂滅有深淺、不動也有深淺。
這個地方只證到偏空,並沒有菩提,所以要把「苦集滅道」空掉,百尺竿頭再進步,使我們更上一層樓,所以古德說:「百尺竿頭坐底人,雖然得入未為真;百尺竿頭須進步,十方世界現全身。」就是超越了「苦集滅道」。「百尺竿頭坐底人」證到偏空,仍是有出有入,雖然得到法了,但「未為真」,為什麼?因為是有餘涅槃,還有餘報,界外塵沙惑、無明惑還沒有斷。
這個地方提到「無苦集滅道」,不是不要證「苦集滅道」的道理,而是先證到「苦集滅道」的道理,然後再把「苦集滅道」空掉,這就是回小向大,回小乘向大乘,一下就證到八地菩薩、證到法身境界了,這就是觀空不住空。雖然證到空,但不執著空。所以說「無苦集滅道」,連「苦集滅道」之法也不要執著。
涅槃有四種:有餘涅槃、無餘涅槃、無住涅槃、性淨涅槃。了解了什麼是有餘涅槃、無餘涅槃,然後才知道無住涅槃、性淨涅槃。如來佛於四種涅槃都能得自在;聲聞、緣覺是證到有餘涅槃和無餘涅槃,因為有法執,於法不得自在。既然是法執,就把法執也空掉,所以說「無苦集滅道」,涅槃也要空掉。為什麼?這個涅槃只是暫時休息的地方,不要貪著。譬如我們的目的是到台北,途中有休息站可以暫時休息,但是不要貪著休息站的風光而迷失掉,否則就達不到目的地了。所以,小根的人可以在偏空涅槃休息一下,休息了以後,不要執著這個境界,還要繼續前進。要繼續前進,就要把這個境界空掉、放下。
佛經裡有一個公案,阿難尊者已經證到涅槃的境界了,隨緣度化眾生。有一天走在路上,聽到一位沙門正在唸誦一個偈子:「若人生百歲,不見水老鶴,不如生一日,而得覩見之。」阿難尊者聽到了,感嘆:「世間眼滅,何其速哉!」「水老鶴」是什麼?就是白鷺鷥,是一種鳥,腳很長、嘴也很長,喜歡在田裡吃泥鰍。為什麼人生百歲死,要見水老鶴?見水老鶴有什麼稀奇?阿難尊者告訴這位沙門:「你唸錯了,應該是『若人生百歲,不解生滅法,不如生一日,而得解了之。』」
什麼是「生滅法」?所謂「諸行無常,是生滅法」,假使不知道我們這個世間一切色、聲、香、味、觸,都是屬於生滅法,就會生顛倒、就會生取捨、就會生占有,起惑、造業,沒有完沒有了,因為它是生滅法。既然是生滅法,還貪著它作什麼呢?
這位沙門回去跟他的師父講,他的師父回答他:「阿難尊者年紀大了,老朽了,已經糊塗了,我說的才是正確的,不要相信阿難尊者的話。」所以這個沙門又在那裡唸起來了:「若人生百歲,不見水老鶴,不如生一日,而得覩見之。」阿難尊者聽到了,問他:「我前幾天才告訴你的,你怎麼又忘記了?」這位沙門說:「阿難尊者,我師父說您現在年紀大了,老朽不堪了,我師父說的才是正確的,您說的是錯誤的!」
阿難尊者一聽,心想:「現在眾生障重根鈍,連正法、邪法都不知道,反而罵我老朽不堪,造了毀謗阿羅漢的惡業,就要墮入惡道;正法不能住世了,明天我將要入無餘涅槃了。」阿難尊者已經證到涅槃的境界了,但還有餘報,所以要吃、要穿,還要行住坐臥,這就是有餘涅槃。
恆河兩岸的人們聽到阿難尊者要入涅槃,都想要爭取到阿難尊者的舍利,因為供養舍利是一個大福田。由於阿難尊者的在家弟子很多是當時的國王、文武百官,尊者恐怕大眾因為爭取舍利而引發戰爭,於是說:「你們不要爭了,我不在恆河的東岸或西岸入滅,我就在恆河的中間入涅槃。」等到時間到了,阿難尊者以神通飛到恆河的上空入涅槃,先顯四威儀神通,於虛空中,行住坐臥,然後再顯十八種神通,身上出水、身下出火,火中有水、水中有火,然後發出三昧真火把色身燒掉。
這一念智慧心入到偏空當中,出離三界,這就是入無餘涅槃。不但把色身滅掉,所證的戒、定、慧、解脫、解脫知見,也一起泯滅得乾乾淨淨,什麼也不留,這樣子所得到的就是孤調解脫,不調度他人,獨調度自己而解脫生死,這就是聲聞、緣覺所證偏空涅槃的境界。這個偏空涅槃和佛菩薩比起來,還有一段距離,不是究竟的,所以最後還有性淨、大般涅槃。
涅槃是最好的境界,為什麼連涅槃也要空掉?因為假使執著偏空涅槃,就無法到達無住涅槃、性淨涅槃這一個最高的、最究竟的寶所。所以,《心經》這裡說「無」、說「空」,不要有法執,「無苦集滅道」,要把「苦集滅道」也空掉。
「無智亦無得,以無所得故。菩提薩埵,依般若波羅蜜多故,心無罣礙。無罣礙故,無有恐怖,遠離顛倒夢想,究竟涅槃。」
前面講到「無苦集滅道」,連涅槃也要空掉;假使執著涅槃的境界,就不能得到究竟涅槃。
究竟涅槃,就是大般涅槃,也就是《六祖壇經》所說的:「無上大涅槃,圓明常寂照,凡愚謂之死,外道執為斷,諸求二乘人,目以為無作。」「圓明常寂照」,是指當下這一念心、大眾聽法這一個心,寂靜無為,這是最高的究竟涅槃。「圓明」,就是指這一念心性圓滿光明。沒有我執、沒有法執,三覺圓滿、三諦圓滿,一切功德圓滿,遍照法界。
這一念心性達到圓滿了,是寂然不動;不但不動,而且這念心就像燈一樣明亮,所以稱為「圓明常寂照」。不動,就是定;明,就是慧。定慧不二這一念心,能照過去、能照現在、能照未來,所以三世不離當念,無論行住坐臥,這念心都在定慧當中,所以說「圓明常寂照」。這念心人人都有,都能成就究竟涅槃。
雖然人人都有,但凡夫不知道,所以說「凡愚謂之死」。一般人認為人死了就死了;外道看到人死了以後如燈滅,稱為斷見;在二乘,認為我們這一個心證到空性即是。這些都沒有達到究竟涅槃,所以要把「苦集滅道」也空掉。
「無智亦無得」,不但是空菩薩的法門,還要把菩薩的智與得空掉。智、得也有深淺。聲聞、緣覺之智,是但空智,有智、也有得。聲聞修三十七助道品、四念處觀,這個就是「智」。觀成功了,煩惱漏盡了,乃至於證到偏空這個理體,這就是「得」。菩薩的能觀之智,照見五蘊皆空,「得」就是顯出這個空理;以能觀之智證到真空之理,這就是「得」。佛法中所有的聖者,無論是聲聞、緣覺、菩薩、佛,都是一個智、一個得。雖然都是一個智、一個得,但有深、有淺。最後到達如來的境界,智理一如,能觀之智和所觀之理變成一個了,是一如的境界。聲聞、緣覺,把智和理分成二個,智是智、理是理,用這一個智入這一個理。其實智是本具的、理也是本具的,既然是本具的,就不能執著;一執著,又成了法執。如《楞嚴經》裡面所說的,我們這念心就像大海水一樣,無量無邊,但由於執取,而讓我們不識真心,就像捨棄了大海,反而取海中的一個水泡以為是大海一樣顛倒。
所以「無智亦無得」,無能觀之智、無所觀之理,也就是不要執著能觀之智,以及所證涅槃之理。《圓覺經》云:「幻身滅故,幻心亦滅;幻心滅故,幻塵亦滅;幻塵滅故,幻滅亦滅;幻滅滅故,非幻不滅。」一個是根、一個是塵、一個是智、一個是識,都是幻化不實的境界。所以,能觀之智也要放下,「幻滅滅故,非幻不滅」。「非幻」是什麼呢?就是「圓明常寂照」,就是究竟涅槃,這是本具的。為什麼能觀之智、所觀之理,都要空掉?假使沒有把這些空掉,就得不到後面最高的境界,所以說「無智亦無得」。
「以無所得故」,因為我們這一念心沒有任何執取,才是實實在在的。有所得,就有一些些執著;有一些些,還是有一個罣礙存在;所得的境界壞掉了,就沒有了,一樣是生滅不實的。所以「無所得」,才能契入本心、本性。本心本性是本具的,這才是真實不滅的。
前面的經文告訴我們,聲聞、緣覺能契入涅槃的這一個智、所得到偏空涅槃這一個理,都要放下。把偏空涅槃放下了,才能進入菩薩的境界,所以說「菩提薩埵,依般若波羅蜜多故,心無罣礙」。「菩提薩埵」的簡稱是「菩薩」。如果進一步修菩薩的法門,也是依據般若波羅蜜多,智也放下、得也放下,這個時候我們的心就真正達到沒有罣礙的境界了。
「無罣礙故,無有恐怖」,沒有罣礙,也沒有恐怖。心當中一法不立,這一念心性現前,什麼都沒有了,哪裡還有恐怖?凡夫眾生都是有恐怖,為什麼?因為有色身的存在,執著色身為實有,恐怕身體會壞掉,恐怕自己的財產會被人偷走……患得患失,所以心生恐怖。因為有我執、我所,就有生死輪迴。
菩薩用般若之智,證到我空、又證到法空,了知身體內四大是空,外在四大也是空,一切現象界都是空,六根、六塵、六識、十二入、十八界,一切諸法畢竟空寂,哪裡還會有得失?
到達這個境界,閻王、小鬼、無常……任何人都找不到自己。沒有患得患失、生老病死、生死輪迴,也沒有世間上種種大三災、小三災……即使世界壞掉了,都不影響自己,因為這一些都是業感所現──無論是大三災、小三災、生老病死……所有一切都是業感。已經沒有這些惑業了,當然就沒有這些果報;同時,這一念心性已經超越了空間和時間,脫離了所有的恐怖,就如同如來證到十力、四無所畏、十八不共法,哪裡還有什麼恐怖呢?
修行的第一步,就是檢視看看自己還有沒有恐怖?假使有恐怖、有驚恐,就還沒有得到禪定、還沒有契入真理。如果契入了禪定、契入了真理、契入了真心,確確實實具有大無畏的精神,無論走到什麼地方,都不會心生恐怖。
因為心沒有罣礙,所以沒有恐怖。心當中沒有種種煩惱,外面就沒有種種苦難。沒有我執、沒有法執,乃至於「二死永亡」,就超脫了生死輪迴,就無有恐怖。
「遠離顛倒夢想,究竟涅槃」,一個是顛倒、一個是夢想。如果沒有顛倒,就不會有夢想;沒有夢想,就不會有顛倒。二者是相依相存的。什麼是「顛倒」?把「是」當作「非」,把「非」當作「是」;「正」當作「邪」,「邪」當作「正」,這就是顛倒。
這個地方所說的「顛倒」,是就「常、樂、我、淨」涅槃四德來講。眾生不明白涅槃的道理,對「常、樂、我、淨」之理產生了顛倒;假使契入了、證到了涅槃──常、樂、我、淨四德,就不是顛倒了。二乘也有涅槃,但不是究竟的涅槃,仍然屬於顛倒;以這個角度來說,眾生更是顛倒。
為什麼說眾生顛倒?眾生把這個身體當作實在的,把親戚、朋友、兒女、田園、土地……世界上的所有一切,都當作是實實在在的、都當作是「常」,而不知道「無常」,這是不是顛倒?
「樂」,涅槃的快樂,是最寂靜、最快樂;眾生認為的快樂不是寂靜,而是貪著世間上的色、聲、香、味、觸,在五塵境界中去找快樂,這也是一重顛倒。
第三是「我」。涅槃是不生不滅的這一念心性;而眾生執著四大假合為「我」,所以這又是一重顛倒。我們的四大本來就是虛妄不實的,把虛妄的四大執為實我,就是顛倒。
第四是「淨」。眾生不知道我們這一念心才是真正的淨,而執著外面的淨──把臉洗一洗,認為這是淨;把衣服洗一洗,認為這是淨;把身體洗一洗,認為這是淨……而不了解不論怎麼樣洗,身體裡面的五臟六腑始終是排出臭的東西,怎麼會淨呢?五臟六腑的不淨是從什麼地方來的呢?因為貪瞋癡三毒不淨,所以身體就是不淨。眾生把不淨的東西當作淨,就是顛倒。
由於眾生對於「常、樂、我、淨」有這些顛倒的錯誤知見,所以就有種種苦果、苦報現前。就如同我們的身體,頭在上、腳在下,這個是正;相反地,假使腳在上、頭在下,那就是顛倒。身體這一顛倒,馬上就感覺很苦惱。
由於眾生有這些顛倒的知見,就有種種妄想,這一念心就是一個「夢」。因為顛倒了,認識上有錯誤,捨本逐末、迷真逐妄,迷了真性,而去攀緣外面顛倒的境界,就成了夢想。晚上在作白天的夢,白天是作美人夢、作發財夢、作升官夢、作兒女夢、作買房子的夢……由於顛倒的關係,所以才作這些夢;又因為執著這些夢為真實,所以愈來愈顛倒。
聖人無夢,因為照見五蘊是空性。既然五蘊都是空,哪裡會有夢?哪裡會有顛倒?最後虛空粉碎,空也不執著,所以說菩薩「宴坐水月道場,大作夢中佛事」;到最後連菩薩的夢也不作,「遠離顛倒夢想,究竟涅槃」。
所以,這個地方不但是遠離凡夫的顛倒,還要遠離二乘的顛倒。為什麼說二乘是顛倒?涅槃本來就是淨,二乘執著色身是不淨,要修不淨觀,這是一重不淨;涅槃本來是常,二乘執著世間一切諸法都是無常,所以另外觀一個無常,這也是一重顛倒。二乘了達一切法空,知道一切法無我,認為我空才是常住不滅,這又背離大般涅槃。
二乘修四念處觀,把本來就是淨的東西當作不淨;本來有我,又當作是無我;本來涅槃是常,當作無常……違背了大般涅槃「常、樂、我、淨」這一種原則。涅槃不去不來、不生不滅,二乘觀一切法都屬於生滅;涅槃是不出不入,二乘是有出有入,就入到涅槃裡面去了。所以說凡夫顛倒,但二乘有法執,也是一重顛倒,遠離這二種顛倒,達到究竟涅槃,才是最究竟的。「究竟涅槃」,就是成就佛的種智,「圓明常寂照」,真正是無上涅槃的常、樂、我、淨,這就是涅槃四德,是最高的一種涅槃。
「遠離顛倒夢想」,才是「究竟涅槃」,才是達到最高的究竟涅槃、無住涅槃,也就是《六祖壇經》所說的「圓明常寂照」,禪宗祖師所說的「千年暗室,一燈即破」,始終不離當念。這才是究竟的,其他都是方便。修了種種方便法門,最後一定要歸於究竟。
「三世諸佛,依般若波羅蜜多故,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。」
所謂「三世諸佛」,指經過三大阿僧祇劫修證成佛,如釋迦牟尼佛「三祇修福慧」,修圓滿了,就成佛了。再擴大解釋,指過去世、現在世、未來世一切諸佛。
「依般若波羅蜜多故,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」,想成就無上正等正覺、想成就佛智,必須依靠般若波羅蜜多,才能得到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。
一個是聲聞、一個是緣覺、一個是菩薩、一個是佛,這四個層次都必須要有般若;聲聞有聲聞的般若,菩薩有菩薩的般若,佛有佛的般若。聲聞的般若,就是證到我空;菩薩的般若,就是證到法空,都是要有般若;佛的般若,虛空粉碎,空也不執著,契入實相,才證得「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」──無上正等正覺。所以,這三個層次、三個境界都不一樣,但都是般若。
能觀的這一念觀智,照見五蘊皆空,這就是返照自心、這就是般若。真正達到五蘊皆空的境界了,就是菩薩的境界。所以,菩薩的境界還有一個空,照見五蘊皆空,有能照、所照,隨時都可以入到空性。如來的境界,是證到了空又不執著空,虛空粉碎,如禪宗祖師所說:「有佛處不得住,無佛處急走過。」這個境界是什麼呢?就是「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」。
什麼叫作「阿」?翻譯成中文,「阿」字就是「無」的意思。「耨多羅」翻譯成中文,意義就是「上」。「三」,就是「正」。「藐」,就是「等」。「菩提」,就是「覺」。把它連貫起來,就稱之為「無上正等正覺」。
用什麼方法才能證到無上正等正覺呢?就是「依般若波羅蜜多故」──聲聞、緣覺「依般若波羅蜜多故」,證到偏空;菩薩「依般若波羅蜜多故」,證到法空;如來「依般若波羅蜜多故」,空有不立,所以空也不執著,契悟中道實相,見到我們這一念心性,這就是「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」,義譯為「無上正等正覺」。
佛法始終不離開覺性。「佛」是什麼意思?「佛者,覺也」,還是這個覺。「覺」,就是我們自己的靈知靈覺、靈明妙覺,也就是佛性、也就是空性、也就是本來面目、也就是清淨法身佛。總之,離不開當下這一念覺心、覺悟的心性;如果沒有這一念覺悟的心性了,那就是一個木頭。
菩薩,就稱之為「覺有情」。什麼叫作「覺有情」?是覺悟的眾生,而不是在迷的眾生。「有情」是什麼?「有」就是有情識,「情」就是想念,有情感、有意識的存在。凡是一切有情識、有想、有念的動物,都稱之為眾生。
眾生是在迷,有想、有念。每個人的想法不一樣,念頭很多,想財、色、名、食、睡……這就是在迷的眾生。菩薩不是想財、色、名、食、睡,而是想慈、悲、喜、捨,想普度眾生,想上求佛道、下化眾生,所以是大道心眾生。
凡夫成天都在想名利、是非、人我、欲愛、家庭、兒女、夫妻、父子,乃至於車子、田地、房產……都是在起這些心念,所以名為「不覺」,從來沒有使這一念心清楚明白過,也不知道能想的是誰?始終沒有回光返照、始終沒有返本還源、始終是在背覺合塵,這就是凡夫,稱之為不覺。
過去是不覺;現在聽聞佛法、落實修行,就開始覺悟了。所以,不要認為自己是薄地凡夫而妄自菲薄。我們從早上到晚上都是善法,怎麼是薄地凡夫呢?我們皈依為佛弟子、又受了戒、又發了大願,凡夫眾生不知道什麼是戒,所發的願大多是希望名利財色愈多愈好,和我們所想的完全是背道而馳。
我們現在是始覺,開始覺悟了,還覺悟了諸行無常、諸受是苦、諸法無我、涅槃寂靜,還覺悟了大乘一法印……這樣,就不同於凡夫了。凡夫完全不了解這些道理,成天都在醉生夢死當中,而我們建立了正知見,這個就是覺。
而外道邪知邪見,稱為「邪覺」。有些修道的人說:「道在火宅,道在白衣,出家眾沒有道了。」還說釋迦牟尼佛、阿彌陀佛都是無極老母、瑤池金母化出來的;佛教徒念「南無彌勒尊佛」,他們認為彌勒尊佛太小了,要念「南無太佛彌勒」,認為要與眾不同。佛教有三寶,一貫道也有一個三寶,他的三寶是什麼?「關、印、訣」。關,就是玄關一點,兩眉當中點一下:「老師一點道,閻王老子嚇一跳,地獄除名,天堂掛號。」耶穌教說世間上的一切,都是上帝創造出來的,這些都是不正確的知見。佛法告訴我們,諸法緣起,緣起性空,本性是無始無終、不去不來。不了解這一些道理,始終在心外攀緣、心外求法,都是邪知邪見、都是邪覺──這一念靈知靈覺的心由於錯誤的知見就邪掉了。
有一些外道經常預測世界末日到了,要到天國去了,要趕快奉獻上帝,藉此詐騙大家的錢財。結果大眾的錢財統統給他了,時間一到,也沒看到天國,才知道上當了。現在外面的邪知邪見很多,不但是外面,連佛教裡面也有,稱為佛教裡面的外道。這一些都是邪覺。所以,一個是不覺,一個是邪覺。
聲聞乘、緣覺乘二乘聖者,斷了六個根本煩惱,自己了生死,證偏空涅槃。就凡夫而言,二乘真正是正覺,因為凡夫在生死當中是不覺,外道是邪覺,相較而言,二乘的聖者當然是正覺。然而,若和佛、菩薩比起來,還是偏到一邊去了;偏空涅槃,對於真如實相來講,就好像在大海當中取一個水泡以為是大海,而不知道真正的海水無量無邊地廣大。二乘聖者「觀三界如牢獄,視生死如冤家」,自己要趕快脫離生死,證到涅槃,絕對不來三界了。一切努力都是為自己要了生死,跟佛菩薩比起來心量狹小,所以是偏。
例如,我們認為身在台灣,在台灣呼吸,而實際上全世界的空氣是眾生所共享的;空間也是如此,廣大無有邊際,也是我們共同所享有的。但一般人認為台灣是台灣的空間、大陸是大陸的空間、日本是日本的空間……,不了解自己享有廣大無邊的空間。就如同二乘不知本性本空,另外執取一個偏空,入到偏空裡面,這個空是不究竟的。既然是不究竟,就是偏到一邊去了,所以稱之為「偏空涅槃」。入到偏空涅槃以後,阿羅漢經四萬大劫、緣覺經二萬大劫,還是要出來。所以,偏空涅槃只是一個化城,不是究竟。
相較於菩薩,二乘聖者心行不廣大、心行不平等,不知道菩提在煩惱當中、不知道涅槃在無明當中,不知道「一切地水是我先身,一切火風是我本體」,不知道一切眾生皆是自己的親眷,所以心行不平等、心量不夠廣大,和佛菩薩比較起來還差很遠。菩薩是冤親平等,「無緣大慈,同體大悲」,始終在三界當中來來往往,不出三界、不入三界,什麼原因呢?離開三界,沒有眾生可度,無法圓滿福慧功德;因為有眾生,才能圓滿福慧。
菩薩了解一切功德都在眾生身上,所以菩薩以大慈悲心為體,因大悲心而發菩提心。大悲心是什麼?觀眾生苦,發菩提心。假使不知道眾生是苦,怎麼去發這個菩提心?發不出來!諸法都是緣起。因為看到無量無邊的眾生都在生死苦海當中,這些眾生都是我們過去的親眷,所以要發濟度心,上求佛道、下化眾生,「地獄不空,誓不成佛;眾生度盡,方證菩提。」
有了大悲心,才去作真正的功德,就像〈普賢十大願〉一樣:「虛空界盡,眾生界盡、眾生業盡、眾生煩惱盡,我懺乃盡。而虛空界乃至眾生煩惱不可盡故,我此懺悔無有窮盡,念念相續,無有間斷,身語意業無有疲厭。」這樣一發願,我們的心量馬上就擴展到無量無邊的世界了;假使沒有這一個大願、沒有這一個大悲,執著在這一點點偏空上,始終與無上正等正覺這一念心,大菩提、大涅槃這個心不相應。
菩薩上求下化,冤親平等,但是福慧還沒有圓滿,微細的煩惱還沒有漏盡、眾生還沒有度盡,還要上求佛道、下化眾生,所以雖然是正覺,但沒有圓滿,稱為「分證即佛」。「分證」,正在一分一分地證。
佛三惑漏盡、二死永亡、三智圓滿,具足一切功德、智慧,德無不備、障無不盡,三德圓滿、三障煩惱統統漏盡了,又能自利、又能利他,最後又能功行圓滿,所以稱之為「無上正等正覺」。什麼叫作「無上」?心法無上,就是阿耨多羅,再也沒有什麼能夠超過這個境界,是無上心。
現代科學很發達、哲學也很發達、醫學也很發達,乃至到達了太空時代,但是人卻迷惑了,捨本逐末,愈走愈糊塗,為了征服世界,拚命發展核子武器、乃至於生化武器;實際上,這些都征服不了世界,反而自取滅亡,自己害了自己。舉例來說,我們每天都要呼吸新鮮空氣,但是由於人為的因素,整個世界到處都是毒氣,充滿了毒素,烏煙瘴氣;人心充滿了殺、盜、淫,貪毒、瞋毒、癡毒。
我們吃的五穀雜糧、蔬菜裡面也有毒,罐頭裡面有防腐劑,水裡面有毒、土裡面也有毒……整個世界都在毒氣當中,人天天都在中毒,愈走愈黑暗,到最後自己毒死自己,實在是如此的。電視裡還有黃色新聞,繪聲繪影;有些國家元首,為了男女的事情,弄到焦頭爛額,這也是中毒,中了男女之欲愛、色愛之毒;有些人有了錢,專門去吃山珍海味,裡面還是有毒;為了外表莊嚴去打荷爾蒙,裡面也都是毒……我們想一想,這一切都是毒,是不是愈走愈黑暗呢?
一般人認為世界愈來愈進步,表面上看是進步,其實是時時刻刻在慢性中毒。中毒的人很多,這就是「不覺」。眾生自以為聰明,其實是「不覺」,自己在毀滅自己。所以,我們在這個世界上,只要眼睛一睜開,眼、耳、鼻、舌、身、意一接觸,都是在慢性中毒,到最後發病了,就不可治療了,這就是不覺的眾生。佛陀時代,這個世界的污濁之氣,衝到天上八萬由旬這麼高;現在不止了,都市裡沒有一點新鮮的空氣,人身是臭的,車子也排臭氣……。所以,佛經稱這個世界是五濁惡世。
明白了這個道理,就了解眾生始終在醉生夢死當中。同時要了解,科學、哲學……都是從這念心而來。離開了這念心,哪裡有科學、哲學、生化……?一般人只知道向外去追求,而不知道這些知識、技能,都是我們的心發明出來的。心法至上,佛法就講這些道理。無論是善念得善報、邪念起煩惱、惡念造惡業,都是這念心造作出來的。
另一方面,假使運用科學的人沒有良知良能、沒有慈悲心、沒有廣大心、沒有平等心,發明出來的東西,就會用來作奸犯科、殘害人類,最後就自取滅亡。所以,還是心法至上。
悟到如如不動、了了常知、內外一如這念心,那就是「法王」。眾生這念心是在迷;外道這念心是邪;二乘這一個心,沒有如來這麼廣大,不知道一切法只有心法至上,所以還有法執的存在;菩薩雖然知道這念心最究竟,可是還沒圓滿。所以,只有如來智行圓滿,了知世間上沒有任何一個法門能超過當下這念心。哪一念心?師父說法、大眾聽法這一念心。假使明白這個道理了,人生就很有意義。世間上只有這一念心,才是最尊最貴的,還要去哪裡尋找?所以,佛法就是心法。
淨土宗說「花開見佛悟無生」,還是指這一念心;在禪宗是「本來面目」,也是要見到本心本性;在教下則說證菩提、證涅槃,還是指這一念心;在密宗是「即身成佛」,還是這一念心。密宗所說的「本尊」是什麼?本自具足、本自尊貴。大眾聽法這一念心,才是本自具足、本自尊貴。這個心契入了禪定,契入了正念、正定,就是大威德、大圓滿,一切都具足。
所以我們要了解,除了這一念心,世間上沒有一個東西可以追求得到,就算是得到了,仍會得而復失;就算是成就了,將來還是會壞掉。我們這一念心無得無失、無成無壞,照天照地、蓋天蓋地,過去、現在、未來,都在這念心當中,因此稱之為「無上正等正覺」、「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」。
《心經》這裡提到,「三世諸佛」依據般若的智慧,超越了聲聞、超越了緣覺,超越了菩薩乘,最後證得「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」。「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」就是指我們這一念心、中道實相,就是這麼簡單。這念心要站得住、 站得長,要從這個地方來用功。假使違背了這個因,絕對無法成就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。
龍樹菩薩所作的《中論》提到:「大聖說空法,為離諸見故;若復見有空,諸佛所不化。」「大聖」,就是指釋迦牟尼佛。佛是聖中之聖,所以稱之為「大聖」。「大聖說空法,為離諸見故」,佛所說的八萬四千法門,都是用來破執著的。「諸見」,指一切與佛智不相應的知見,如不正見、邪知邪見,乃至於外道見、空見、有見、七十二見……為了破種種諸見,所以說空以破執。執著破了,若還執著一個空,就成了法執,為什麼呢?空上加空,重床疊架,不見本空。
「若復見有空,諸佛所不化」,假使執著空理,入到空中,十方諸佛都沒有辦法度化,因為這一念心已經入到空空洞洞這一念空性裡面去了,沒有契悟到能入這個心是真空、是覺性、是佛性。所以,古德云:「寧可執有如須彌,不可執空如芥子。」這是什麼原因呢?假使著有,還可以在「有」中精進修行,最後「有」亦不執著,這樣還是能夠契悟菩提心,成就無上正等正覺。假使著了空,入到空裡面,認為這個空就是涅槃、就是菩提、就是佛性。一切無所見,只見到一個「空」,見不到「覺」,就算是佛也沒有辦法度化你。
由於眾生執著的見解很多,所以把它空掉,破掉對見解的執著;但空掉了種種見之後,空也不能執著,如《金剛經》所云:「法尚應捨,何況非法?」無論是誦經、持咒等善法,乃至於能觀之智、所觀之理,最後都要放下,因為過河就不需要船了。既然這些善法都要放下,何況世間上與佛法不相應的種種名利、財色、情愛,貪、瞋、癡、慢、疑、邪見等非法、惡法,更要放下。
《金剛經》云:「須菩提言,如我解佛所說義,無有定法,名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,亦無有定法,如來可說。何以故?如來所說法,皆不可取,不可說。」為什麼呢?如來所說的法,都是為了破除我們的執著,八萬四千法門都是方便,假使執著了,就成了法執。佛所說的法是用來破執顯真──破除執著,顯出我們的真性;去除了無明,顯出我們的清淨心。
「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」不是求來的,而是求無所求。有求,只是一個目標;無所求,是修了善法之後,無能、無所,時時刻刻安住正念、安住正定,這樣就是真正的般若。所以,「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」是從凡位到聖位最高的一個心境。《金剛經》又云:「以無我、無人、無眾生、無壽者,修一切善法,即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。」所有一切法都不要執著。
現在有些人誦了《金剛經》,就把這些道理拿來當成口頭禪,所謂「說到做不到,是名不到道」,這就又偏到一邊了,反而成了知解宗徒。所以我們不但要知道,還要做到,解行並重,言行一如,知行合一,這才是真正的般若。
所以,要從文字般若起觀照般若,假使沒有真正去回光返照,沒有照見五蘊皆空、沒有修這一個法門、沒有作這一個功夫,始終佛是佛、眾生還是眾生,涅槃還是涅槃、生死還是生死,菩提還是菩提、煩惱還是煩惱,淨土還是淨土、天堂還是天堂……實在是如此的,自己始終得不到真實的受用。
所謂「知」,就是一定要知道這條路,不能不知道。要想知道這條路,就要研究經教,否則就是南轅北轍。有些人把這些道理弄錯了,認為研究經教如「入海算沙」,就因噎廢食,不去研究經教了。假使只說不做、只研讀而不落實,就是「入海算沙」;假使研究了以後,再依教觀心,那就是真正的菩薩行。現在很多人修行不到幾天,就想去住茅棚了,你問他為什麼要住茅棚,他又答不出個所以然,這就是對教理不了解。
教理,是一條路、是一個指路碑。就如同把地圖找到了,才能按圖索驥,找到這一座寶山。找到寶山以後,怎麼樣開採寶山……經教就是告訴我們這些道理。假使你專門講這些道理,自己卻不去開採,就不可能得到寶。所以,我們按圖索驥,又去實踐,解行並重,就是真正的菩薩行。
了解了觀照般若,就要在日常生活中去安住這一念心,起了煩惱,要趕快對治。時時刻刻檢討自己有沒有進步?看看自己有沒有欲愛、色愛?心清淨到一個程度了,產生了一點感應,知道自己所走的這條路不會錯了,但也不執著這種感應;假使執著感應,就是在半路上錯認了消息。
古德云:「依文解義,三世佛冤;離經一字,即同魔說。」假使始終是在外面的文字相去鑽牛角尖,而沒有在心地功夫上來落實,依文也不對、離經也不對。如果我們知道佛法的道理,又在日常生活中行住坐臥、動靜閒忙落實,始終不離當念,就是真正的修行。當念,也有深淺,隨著觀照般若的功夫由淺至深,這念心站得住、站得長,這就是實相般若。
修行不論怎麼修,就是一個能觀之智、一個所觀之境,也就是《心經》所說的「照」。能觀之智,就是「照」;所觀之境,就是空性。天台宗說,佛智照空、佛智照假、佛智照中。「佛」是什麼?就是能觀之智。佛智照假,一假一切假,十方世界都是假相,如夢如幻、如泡如影。既然是假相,還有什麼好貪愛的?當然就不貪愛了!這是一個對治法門。雖然是對治,但已經知道運用我們這個心了。佛智照空,不但一切是假有,而且還是真空。
「照」,一種是把它照破,一種是思惟。「照」,如探照燈一樣,把我們這個心安住在一個定點,一照:「凡所有相,當體即空。」起一個念頭,十方三世所有一切立刻都是空了,這就是「照」。把我們這個心安住在一個定點上面,然後配合我們的智慧,觀照一切有為法悉皆空寂。另一種是用思惟的方法,安禪靜慮,修析空觀,觀內四大、外四大皆空,安住空理,破除執著,這就是般若。
修行不外乎是一個心、一個境,一個能、一個所,一個賓、一個主。什麼是賓主?賓,指外面的境界;主,指能觀之智,也就是我們的主人。明白這些道理,修行就找到一條路了。如果還不知道心、境,不知道能觀之智、所觀之境,還不知道賓、主,還不知道客、塵,就只是前方便。
怎麼樣才能把這個心與外面的境拿捏得很穩?禪宗祖師說:「奪人不奪境、奪境不奪人、人境俱奪、人境俱不奪」,這些道理歸納起來,就是一個心、一個境。「心」,就是能觀之智;「境」,就是外面的境界,如色、聲、香、味、觸、法,這些境是假有亦是空性。現在不住假有、又不住真空,就是中道的境,佛智照中,「凡所有相,皆是虛妄」,把外面所有一切境界掃得乾乾淨淨,只有這一念心存在,這就是「泯境存心」。哪一念心?大眾聽法這一念心。
「泯境存心」,外面什麼境界都沒有,只有這一念空的智慧心存在,獨一無二。看看自己有沒有這一個功夫?無論行住坐臥,只要提起這一念,外面所有境界都沒有了,只有當下這一念清清楚楚、了了分明。打禪七時,就是告訴大眾要認識自己的主人,這就是境界不存、只存這念心,要來就來、要去就去,處處作主,這就是如來。一切法畢竟空寂,但這念心還要存在。
第二個,「泯心存境」。例如,希望將來生東方淨土、西方淨土、南方淨土、北方淨土,這就是「泯心存境」,有一個淨土的境界存在。檢討自己現在是不是在「泯心存境」的境界?這個境是假有,也是真空。即使入到真空裡面了,真空也是一個境。
「泯心存境」也是一種功夫,凡夫眾生這個心時時刻刻都在打妄想,怎麼泯得下來?它要打瞌睡,你拿它沒辦法;它要想東想西、患得患失,你也沒有辦法。所以,用智慧心來滅掉這些妄想,將心依靠在一個境界上,這就是「泯心存境」。
第三個層次是「心境俱存」,心不礙境、境不礙心,如同虛空一樣,不礙萬象發揮,但萬象也不離虛空,大小無礙、遠近無礙、事事無礙、明暗無礙、香臭無礙、穢淨無礙、凡聖無礙、男女無礙、美醜無礙、高低無礙……有心、有境,來來去去,「百花叢裡過,片葉不沾身」。心、境互不障礙,看看自己做不做得到?這就是第三個境界,心也存在、境也存在,有也無所礙、空也無所礙。
第四個層次是「心境俱泯」,心也不可得、境也不可得,非有、非空,不著有相、也不著空相,內外一如。明白這個道理了,心就得自在,就契入了如來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。
修行不是言教,但是也不離開言教。假使離開了言教,就容易走錯路、容易錯認消息。修行過程中心裡起了煩惱,藉由研讀經典或聽聞佛法,端正知見,心安住下來,煩惱馬上就轉過來了,佛經云:「一乘任運,萬德莊嚴是諸佛。」就是這個道理。
什麼是「一乘任運」?始終不離開當下這一念心性,也就是師父說法這一個心、大眾聽法這一個心,清楚、明白、作主,只有這一念長存。一念長存只是「體」,還要「任運」。任運,就是用,把我們這一個心運用到假有,修一切善、斷一切惡;運用到修一切善、斷一切惡,又不著善惡之想,這念心又安住下來了。運用到真空,了達一切法都是空性,又入空定了。入到空定,又把這念心收回來,又是中道實相。清清楚楚、了了分明,又是菩提心。最後不著空、不著有,不著空想、不著有想,「有佛處不得住,無佛處急走過」,不去不來、不生不滅、不出不入,常寂常照,又入到清淨法身佛、又入到常寂光淨土,就是大圓滿、大威德。
所以,先要悟這一念心;悟了以後,才修這一念心;修了這一念心,契悟了實相,還要運用這一念心。運用這一念心,不外乎假有、不外乎真空、不外乎中道實相,這樣子有所體悟、有所返照、有所修證,那就是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。過去佛、現在佛、未來佛,皆是依據般若波羅蜜多,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。
依照「五不翻」的道理來講,「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」是翻音不翻義。其次,「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」裡面有很多意義,所以也不翻,所謂「尊重不翻」,現在還是稱作「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」。
明白這些道理了,修一切法門,最後的目的都是在成就「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」。無論是眾生、無論是二乘、無論是菩薩,最後成就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,才是最究竟的、才是最圓滿的。「一法具足一切法,一切法不離一法」,內外是一如的。
「故知般若波羅蜜多,是大神咒,是大明咒,是無上咒,是無等等咒,能除一切苦,真實不虛。故說般若波羅蜜多咒,即說咒曰,揭諦揭諦,波羅揭諦,波羅僧揭諦,菩提薩婆訶。」
綜合起來,我們才了解「般若波羅蜜多」有這麼大的功德!一切都在這一念心。什麼心?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。要證到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,就必須要有般若的智慧。所以,這一段就是一個總結。前面是顯,後面屬於密。
般若波羅蜜「是大明咒」,智光無有障礙,蓋天蓋地,照古照今,照過去、照現在、照未來,這一念心性盡虛空、遍法界,所以是「明」;能夠出三界、了生死,二死永亡、三惑圓斷,證三般若,所以是「明」。
「是無上咒」,因為這一念心是無上法,隨便起一個心、動一個念,這一念心成就無量無邊的功德。所以,這一念心能生萬法。證到了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,成就千百億化身,一切諸法無不從此流,所以是「無上咒」、是「無等等咒」,沒有一法能夠超過這一念心。所以,這個咒也是諸佛的密印,「能除一切苦,真實不虛」,一點也不差。
《心經》是顯密合一、能所一如。證到了實相,就是最高的密。以前密宗裡面有一個羅刺活佛,在四川弘揚密教。他的修行很好,弟子有好幾千人,大家都對他很尊敬。有一次,在成都辦了一個法會,弟子們恭請羅刺活佛開示成佛的法門。羅刺活佛應弟子們的請求,上台去了,拍一拍撫尺就下台了,無言無說。這就是指佛的作用,佛就是指這一念心。禪宗祖師指頭一豎、拂塵一舉,這就是道、這就是密。就如同世尊拈花一樣,這一撫尺與拈花有什麼差別?沒有差別!
台下的弟子們看到這個情景,「奇怪!活佛上台拍一下撫尺就下去了,這是什麼意思呢?是不是我們的業障太重,所以活佛看一看就走了。」過了一段時間,弟子又請求活佛說法:「請活佛慈悲,為業障深重的弟子們開示成佛的法要。」
羅刺活佛知道弟子們還不了解、還悟不到這個道理,於是上台就說:「我就是佛。」就如同傅大士所云:「夜夜抱佛眠,朝朝還共起。起坐鎮相隨,語默同居止。欲識佛去處,祇這語聲是。」佛在哪裡?佛就是我們的覺性,每天晚上跟著我們睡覺、跟著我們起床……是誰在說法?「我就是佛。」這一聲就是!
弟子們還是聽不懂。等於禪宗祖師所說:「喝茶的人是誰?」「念佛的人是誰?」「說法的人是誰?」「聽經的人是誰?」……是一樣的道理,都是指這一念心性,這是最高的密。弟子們還是聽不懂,又請活佛大慈大悲,開方便門。
於是,羅刺活佛說:「好!我現在傳你們一個法門──百字明。口念密咒、意作密觀、手持密印,三密相應,求什麼都能得到,求財得財,求子得子,求升官的得升官,求長壽的得長壽,求無上菩提則得無上菩提。」大家一聽,「這個法實在太好了!」
這一念心才是無上咒,有求都是方便。所以,「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」在哪裡?大眾聽法這念心如如不動、了了常知,站得住、站得長,這是最高的密,這個就是無上咒、大明咒、無等等咒,再也沒有什麼超得過它。
明白這個道理以後,從體起用,運用我們這一個心;用了以後,又要歸於體。所以,用不離體、體不礙用。假使執著我這一個心就是無言無說,執理廢事,看什麼人都不順眼、看什麼事都看不慣,認為:「我們是禪宗道場,怎麼還要作早晚課?怎麼還要誦經?怎麼還要辦法會?怎麼還要去超薦?這不是一個真正的禪宗道場,我要去住茅棚了!」這就是心有障礙。你去住茅棚,還是住不下去,因為你不知道這念心的體和用。
所以,我們這念心無言無說,也不妨礙有言有說。如果完全是無言無說,那麼釋迦牟尼佛為什麼要說法四十九年?難道釋迦牟尼佛錯了嗎?所以說而無說、念而無念、修而無修,不執著一切法,就能得大自在。
舉例來說,同樣是念經,看看這個心用在什麼地方?念也是不生不滅,不念也是不生不滅!要作得了主。假使作得了主,念也是佛,不念也是佛;否則,以為念屬於生滅,不念才是不生不滅,就不自在了。所以,佛法是圓融無礙的。
淨土宗說:「一念相應一念佛,念念相應念念佛。」什麼是「相應」?與清楚明白、作主的這念心相應。這念心相應了,說也是佛、不說也是佛。假使與這一念心不相應,即使無言無說,只在這裡昏沉、迷糊,這不是佛;即使念佛、誦經、持咒,前念、後念……念念生滅,也不是佛。
假使念第一遍屬於生滅,念第二遍時,這個心清清楚楚、了了分明,這就是不生不滅,這只有自己才能體會。所以,說也是佛、不說也是佛;念也是不生不滅,不念時,沒有昏沉、沒有妄想,了了分明,還是不生不滅,還是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。所以,大眾的知見要圓融,不要自以為是。
每個人都要契悟到「一乘任運,萬德莊嚴是諸佛」的道理,否則你講不生不滅,聽的人根本不了解是什麼意思。所謂「如人飲水,冷暖自知」,師父說法、諸位聽法這個心,只有自己才知道,誰也不知道。假使真正達到一念不生,即使如來佛也不知道。
《心經》這裡提到:「是大明咒,是無上咒,是無等等咒,能除一切苦,真實不虛。」佛是真語者、實語者、如語者、不誑語者、不異語者,一點也沒有錯誤。現在的人不了解,認為密法有神通、有感應,所以也去學神通、學感應,這就顛倒了!假使契悟了實相、契悟了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,起心動念、運水搬柴、行住坐臥、舉手投足,都是神通妙用,要在這個地方去深入,否則學什麼都不是的。
所以,顯密是一個。密,也是要悟到這一念心,與實相心相應,故「念而無念」。假使還沒達到這個境界,就要息滅貪瞋癡──持咒,也是咒貪瞋癡,使貪瞋癡不起。所以持咒的人,要誦滿八十萬遍、一百二十萬遍……才能降伏自己的妄想,達到一念不生,定境現前,目的是在這裡。
打坐坐在這裡,不想過去、不想現在、不想未來,清清楚楚、了了分明,一念相應,馬上就能契入中道實相。聽經聞法、禪修打坐……都是方便,最終要歸於究竟。但是,要契悟究竟,也必須要有方便,不能說連方便都不要。不執著方便,就是究竟,「當下即是,動念乖真」。
佛教當中,有藏、通、別、圓四個教法。什麼是「圓」?大圓滿,圓融無礙,坐也是佛、不坐也是佛,言也是佛、不言也是佛……沒有妨礙,始終是不離當念,不離開當下這一念心性。
「故說般若波羅蜜多咒,即說咒曰,揭諦揭諦,波羅揭諦,波羅僧揭諦,菩提薩婆訶。」這個咒不可思議。現在一般人都要求知解,要去翻譯這個咒的意思。其實這個咒翻成中文:「到彼岸,到彼岸,快到彼岸去,究竟到彼岸。」就是一般的文字。但是若不翻譯它的意思,直接稱念「揭諦揭諦,波羅揭諦,波羅僧揭諦,菩提薩婆訶」佛之祕密語,微妙深隱,就好像有無量的禪機一樣,真正是不可思、不可議。
所以我們要了解,法門是相通的,顯和密是相通的,都不離這一念心性。這一部經很有意義,裡面有聲聞法、有四諦法,還有十二因緣法、菩薩法、如來法,裡面還有大般若,所以《心經》看起來字數很少,假使要把每一個段落講清楚,不是幾天可以講得完的,僅是四諦之理就可以講很久。
我們講《心經》主要是講般若,了知顯和密是一個,顯當中有密、密當中有顯。念出來就是顯;研究這個密咒,身口意三密相應,這就是密。所以,學密的人要先通達經教,為什麼?假使不了解經教道理,就容易執著修法,成了法執,迷失了本心,乃至如《楞嚴經》演若達多一般「迷頭認影」,得不到好處!
教理,不外乎是修戒、修定、修慧,不外乎是以般若的智慧照見五蘊皆空,最後空也不執著,契入佛的智慧──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,不可思、不可議,這就是真正的密。這是什麼道理呢?我這一念心真實存在,但誰也看不見,這不是密是什麼?只有自己才能安住,是自受用,其他任何人都得不到受用,這就是密。
禪宗祖師說:「汝若返照,密在汝邊。」是在你那裡,不是在我這裡。諸位聽法這一個心,一念不生,這是最高的密,這個密就是大圓滿、大威德,這是體。然後在體當中起用,做什麼都有成就、都有感應。雖然有感應,也不要執著。
依照唯識來講,轉第八識成大圓鏡智,轉第七識成平等性智,轉第六識為妙觀察智,轉前五識為成所作智。四智成就三身,三身不離一念,還是這一念心。哪一念心?清清楚楚,了了分明,如如不動,寂照一如,這是我們自己的本分,時時刻刻安住在本心本性,這個地方是無所得,是不可思、不可議。入甚深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,即是《六祖壇經》所說:「無上大涅槃,圓明常寂照。」這是自己受用的大光明藏。
由文字般若起觀照,最後證到實相。實相,就是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。假使執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,有能、有所,又落入名字相了。所以釋迦牟尼佛說法四十九年,沒有說一句佛法;度了無量無邊的眾生,說沒有度一個眾生,始終是歸於當下不生不滅這一念心性。這一個心性經常存在,就是自受用,就是「揭諦揭諦,波羅揭諦,波羅僧揭諦,菩提薩婆訶」,一切究竟圓滿。